几日后,明熙帝的御驾抵达了沣州。陈衍率领沣州百官在城门外恭候。天子亲临,对沣州来讲那可是天大的事,不管这天子有没有作为,身为沣州知府的陈衍都要做好万全的接驾准备。
他得知明熙帝亲临的消息后便早早的命人将城内紧邻府衙的一处别院收拾了出来,还从沣州的守备军中抽调了一大半将士来护驾,又准备了丰盛的酒宴。可明熙帝却以舟车劳顿外加处理公事要紧为由,让陈衍将繁杂热闹的酒宴给取消了。
但是饭菜都准备好了,在眼下这个特殊的时期更是不能铺张浪费了,云承提议将饭菜放给没有排队领到粥的灾民。
也由此,明熙帝还未在沣州落脚便先得到了灾民的感激和赞扬。
这也让陈衍对明熙帝刮目相看,觉得他并不像坊间传言那般,不过陈衍又在内心劝慰自己,不可只因这么一件小事就断定明熙帝的为人,还是要多观察观察的。
进入别院后,云承只留了几个心腹在院中,他换了一身月白衣袍,兰秋伺候他梳洗后就去厨房盯着厨娘做菜了。
这是阳自离开镐都后就叮嘱给兰秋的任务,他们此番南下沣州,危险重重,身为护卫,不可有一刻的懈怠,从陛下入口的食物到近身接触的人,都要仔细检查。
兰秋主要负责起居饮食,所以,即便这一路的奔波劳顿让他又困又累,却是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的紧紧盯着厨房做菜的厨子们。阳特意跟他说了,如果他困到站着都能睡着时,就使劲掐自己一下,要是掐自己都不管用的话就用针扎,扎到自己清醒为止。
对阳言听计从的兰秋还真照做了。
而东方珏终究是没能逃过苏慕白的眼睛,这也难怪,谁让人家是禁军大统领呢,没几把刷子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云承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他没有跟苏慕白解释太多,只道东方珏是他的故友,也是江湖高手,是特意来保护他的。
苏慕白对此也只能接受,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苏慕白心里很清楚,若是大冢宰有意要害他,凭自己率领的禁军是很难保护明熙帝周全的。多一个人,从明熙帝的安全角度来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即便他心中疑惑重重,可他自知明熙帝不想说,他一个做下属的,也不能主动去问。
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云承已经不再是从前他认识的那个云承了。
眼下时局不稳,他的身边虎狼环伺,他身为禁军统领,应当以本职工作为重,不可再意气用事。
庭院里的白兰花开的正好,云承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站在屋檐下望着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的白兰花。这个庭院里种了不少花木,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条的。
云承望着那随微风轻颤的花木,突然脑海中浮现了骆君鹤的影子。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有个人想着,念着。即便是身处饿殍遍野的灾情重地也不觉悲凉,而是嘴角不由的上扬。
因为他知道,一切的苦难都只是暂时的。
东方珏洗漱完走过来,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
六月末的沣州又潮又热的,在山中呆惯了的东方珏是很难适应这种天气的,给人感觉很压抑沉闷。
“怎么也不休息一下,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不累么?”东方珏摇着折扇,侧头看他。
云承垂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是一把用白玉做扇骨,扇面上画着翠竹的折扇,他忍不住说道:“你这把折扇太过招摇,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地主豪绅呢。”
东方珏扬了扬唇角,“这的确不太像我的做派,倒像是你那个日思夜想的富得流油的浪荡子的做派。”
云承白了他一眼,“好端端的,又提阿轩做什么?”
东方珏将折扇移向云承,给他扇着凉风,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说:“不是我非要提,是你一直握着那浪荡子给你送来的东西,让我忍不住多了句嘴。”
闻言,云承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小物件,那小物件不是别的,正是骆君鹤随着家书一起捎来的改良版的暗器。
东方珏啧啧道:“这浪荡子对你还真是用心,一看到好玩的东西就赶紧给你送来。这暗器看上去就比上次他送给你的那个弓弩要好用。”
“嗯,一只手就可以操作,还不用费什么力气。”云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温柔和喜悦。
不过这温柔喜悦转瞬即逝,他收起眉目间最后的那丝慵懒,将目光移向东方珏,正色道:“咱们一路赶过来,你也看到了,这灾情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我已经差人通知了梁国公,等他和随我一起来的户部、工部侍郎做完交接后,就让他来这里,晚上一起用个家宴。到时候听他聊聊这沣州的政务。你小时候时他曾经见过你,所以你不太方便这个时候露面,等我们对梁国公眼下的情况摸个大概后,再考虑要不要你出面。今晚的家宴就委屈我的谋士躲在屏风后面听我们用膳谈话了。”
“没问题。”东方珏轻摇着小折扇,“身为你的谋士,有什么可委屈的?陛下说什么草民就做什么喽。不过赶了一天的路,我得先去厨房找点吃的垫垫。我建议你也先吃点东西,晚上的晚膳,你恐怕又吃不了几口了。等着,我去厨房找兰秋,看看有没有做好的饭菜,先端给你。”
就在东方珏转身走了两步路的时候,就看到苏慕白端着装了热乎乎的饭菜的食盘走了过来,东方珏心下一叹,好嘛,明熙帝的晚膳不用他操心了,有人上赶着给送来了,他还是多顾着点儿自己的胃吧!
苏慕白和东方珏擦肩而过。苏慕白用余光盯了他一瞬,但很快就移开了。
“陛下,您是在屋里用晚膳还是院子里的小凉亭里用呢?”苏慕白站在他身侧问道。
云承垂眸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绿豆粥和几个爽口小菜,淡声道:“兰秋呢?怎么你来给朕送吃的了?”
苏慕白说:“兰秋这几日兴许是太累了,微臣看他用针扎了好几次胳膊,强迫自己清醒着,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便让他去休息了。”
“好,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把晚膳放到凉亭的桌子上后,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微臣不累,”苏慕白一动不动地,“保护陛下是微臣的职责,不可大意。”
云承将目光移向屋顶,阳和韩起东西各站一边的警惕着四下的环境,“有他们两个再呢。从今天起,你们轮流值班,别一下子全熬着。休息好了还能更好的保护朕!”
云承知道自从离开镐都后的这几日,尤其是苏慕白,每日只睡一个时辰的觉,便强迫韩起把自己叫起来,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这根筋崩的实在是太紧了,再这么下去,即便是铁打的身躯也受不了。所以,云承命令他去休息。
苏慕白也只好领命。
转身离开的时候,云承给了他一个香囊,“这里面是一些安神散,能让你睡个好觉。”
苏慕白将香囊如视珍宝般的握在了手掌中,眼中溢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了云承好一会儿,才提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