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茫靠在墙边,离墨熄最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成为整一个屋子的焦点,听着他缜密而周详地布局着全盘的战局。
那个位置,从前是他站着的,如今墨熄取代了自己,成为了北境军的脊梁与核心,顾茫觉得没什么比这更好的安排。
只是隐约觉得自己的记忆最近消散得越来越快了,也不知道还能这样清醒地注视着他多久。
“哎,你,对,就是你。”忽然有人进了帐篷,低声唤他。
顾茫微怔“找我么有什么事”
“你是羲和君的近卫吧帝都供给法器符咒的押运官来了,烦劳你先去清一遍物资。”
顾茫回头想看墨熄一眼,但由于墨熄讲的仔细,战法又很是诡谲,许多之前随意站在周围的人都围簇到了沙盘旁。从顾茫这个角度,他已经看不到他墨师弟的全脸了,只能从人群缝隙里隐隐约约分得一点墨熄的侧影。
顾茫因此有些惆怅,又有些慰藉。
其实他早知道会这样,在他当年看到墨熄坐在学宫树下认认真真地读着卷轴时,他就知道墨熄总有一天会成为万人中央的那个角色。
他的明珠在散着光华,这样真好。
顾茫应了小修士的请求,转身悄悄出了帐篷曾经的北境军主帅如今是那么的不惹眼,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了,谁也不会关注到,谁也不会现。
墨熄推演进军线路时一贯都很专注,待他讲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不过布局很精妙,众人听着不觉乏味,反倒是许多人都因为他的环环设计而感到背心凉,汗湿重衫。他将整一场攻城战讲完之后,好几个队领都是重重地舒了口气。
“太可怕了”
“后爹也是真敢想”
军会散去时,那些人一边往自己的营帐走,一边聚在一处唏嘘私语。
墨熄讲的时候全神贯注,并不觉得累,全部说完之后坐下来,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疲乏上涌。他抬手支额,缓缓按揉着自己的眉心。
主营帐的人都在渐渐离去,尽管这些人听得都觉得无懈可击,在场也无任何人能破他的打法,但墨熄自己仍觉得可以再减损失,于是他依旧在沙盘前坐着,打算歇息一会儿后再自己推演一遍。
正揉着眉骨舒缓,听到不远处传来斟茶的声音,过了片刻,一盏温热的茶水递到了他旁边。
这时候人已经散光了,墨熄自然以为能留在这里不声不响地陪着他的也只有顾茫,他阖着疲惫的眼眸,说道“抱歉,方才一直在忙着,顾不到瞧你。泡了什么茶”
“灵山妙雨。”
墨熄倏地睁开眼睛,微微色变地抬起头来。
“梦泽”
慕容梦泽温柔地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方才一直在与他们解说沙盘,我瞧着也很是专注,又哪里会因为你不曾瞧我一眼而生气。”
这番误会有点大了,但墨熄又不好解释,不然他说什么说我想看的人不是你,是我身边那个近侍这简直是把顾茫往风口浪尖上推。
眼看着梦泽眼波流转,似因为他方才那太过柔软的话语而升起一星半点的希望。墨熄沉默片刻,说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再行第二次攻城,你先回去歇息吧。”
“可是我想陪着你。”
见墨熄又欲开口,梦泽立时止住他道“我知道你又想说什么,你又想说要我爱惜声名,不要成日随着你,要不就是又想说你对我没任何儿女私情,让我不要误会。”
墨熄“”
梦泽垂下秀长的脖颈,虽然仍不失仪态,但神色已然有了些凄楚“这些话,你已经与我说了好多年了,背都能背出来。我心里也很清楚你待我只有感激,没有别的情谊。我也不吝求别的情谊但你让我瞧一瞧你,陪一陪你,难道也不行么”
墨熄道“你若一直瞧着我,陪着我,就会看不到其他你真正应当看着的人了。”
梦泽抬起眸来,眼底流淌着湿润的光泽“你不必替我担心,梦泽今生看着谁,陪着谁,都由梦泽自行抉择,无论结局如何,断无后悔。我亦不求那人回头瞧我一眼我只想知道,大哥,如今你心里是已有别人了吗”
墨熄没想到她竟会直接问出这样的话语,他沉默一会儿,将一口未动的茶盏放下,抬头对她说道“一直都有。”
听到这四个字,梦泽并没有太意外,但仍是身形一颤,半晌才苍白着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也是你从前拒绝我的时候就与我讲过,说你不会喜欢我。只是我,我”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嗓音微微着抖。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墨熄也能知道她言下的意思。
他早就对她表明过心迹,说过他心中已无他人位置。但梦泽从前哪里会信呢只会当做是他拒绝她的一种方式罢了。
毕竟他和任何一个姑娘都没有过于亲密的交集,而他又不能指名道姓地说他付之全部爱意的人就是顾茫,所以曾经谁都不认为墨熄说的“心有所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