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有点窘地任由方鹤宁摆弄,对方把他湿衣服脱掉,擦干了抱着先暖了暖,随后将他抱进浴缸里泡热水澡,他没乱动,乖乖的让怎么着就怎么着。
泡在热水里身体才慢慢暖起来,听着哗啦啦还一直在流的水声,他抬手去握方鹤宁搭在浴缸边的手,对自己淋雨这事儿终于有点点心虚了,他轻声道“你说说话,你别不说话。”
方鹤宁抽出手,拎了个凳子过来坐下,随后把宋棠的手搁回热水里,声音多少沾染了些秋雨的凉意,“你让我说什么”
宋棠垂下眼,“想说什么说什么,什么都行。”
方鹤宁却只是沉默。
浴室里只有不间断的水流声,使得气氛没有那么凝滞。
等宋棠泡得差不多,他挤了洗水给人洗头,只提醒了句“闭眼”。
宋棠倒是听话地闭上了眼,但没再继续沉默下去,再次开口道“你推开我,我确实不理解,还生气,话说在前面,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果再有下次,我我肯定要踹门了。
“鹤宁,我跟你说过,就算被伤害又能怎么样两个人相处磕磕绊绊总是有的,我相信你不会,同时也坦然接受可能会有的伤害,你别怕,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你、就不喜欢你,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
就像他的社恐,心理或者是精神层面的问题,不是本人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方鹤宁揉着宋棠的头,听着对方轻却坦然而坚定的话,问,“你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就敢这么说”
宋棠睁眼看向方鹤宁,“不管是什么,就算你是精神分裂症我都没打算跟你分手。”
方鹤宁的手顿住,宋棠的眼神一如既往,干净而纯粹,浴室里暖黄的灯光下被水雾一氤氲,这双琥珀棕的眼里微光流转,像粼粼的水面。
四目相对,水声哗哗。
打断两人间沉默对视的是流进宋棠眼里的洗水,眼睛一阵刺疼,让他下意识地低头揉了揉。
方鹤宁皱起眉,扯了干毛巾给宋棠擦眼,看着原本就水润的一双眼变得红通通的,有几分烦躁。
他又叮嘱了对方闭上眼,快把头冲干净,收拾好之后将人抱出浴室直接安置在了床上,转身出去倒水。
宋棠任由方鹤宁捯饬,被抱来抱去的,穿衣服、吹头时他连脚都没沾地。
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他抿了口暖乎乎的温偏微微烫的热水,然后在床边拍了拍,“坐。”
方鹤宁没打算坐。
瞧出眼前人的意思,宋棠往窗那侧偏了下头,道“你要是敢走,我就陪你一起下去,都晚上快九点了,这样,正好我睡不着,我可以一路走到公司,睡不着嘛总不能浪费时间,还不如工作。”
说完,看方鹤宁皱起眉他又补充道“你敢走,我就敢这么做,不信你试试。”
方鹤宁站在床边,心里无奈,宋棠一脸正色地放狠话,让他想拒绝都没办法拒绝,对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更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威胁。
宋棠是跟他来真的。
沉默了两分钟后他在床边坐下,近乎妥协道“在不知情的时候人总是容易说大话,等事情真的生了,才知道自己根本接受不了。”
宋棠没着急回应,慢吞吞把杯子里的水一口一口喝光,将杯子放在床头他才开口直接问道“不管怎么说,你不想我了解真正的你吗不对,这说法不对,应该是
“鹤宁,或者我一样该称呼你方暄你难道不希望我了解完整的你”
方鹤宁本来就皱着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怎么不希望。
他迫切地渴望。
宋棠并不介意方鹤宁的沉默,盯着对方的双眼一瞬都没挪开,继续说了下去,“你曾经说过的话我现在还给你,你不能不去看看、不去求证就直接否定一切可能,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接受你”
“可你面对我的负面情绪依旧会迟疑。”说完方鹤宁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他猛地回神又紧接着道,“这是人之常情,我清楚没人”
“你住口”
宋棠一眼瞪过去,“你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儿我是有迟疑,但并不是因为害怕、厌恶,仅仅只是没反应过来,头一次接触你那样的情绪,你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我”
被打断没有让方鹤宁生气,听着宋棠提高的语调他反而镇定了下来,漆黑双眼里的光静默无声地流转着。
半晌,他开口道“那样的情绪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就直说了,宋棠,我并不是精神分裂症,不过我确实是有病。”
宋棠直起身凑过去,握住了方鹤宁的手,有些不满地轻声反驳,“有话好好说,别病啊病的,最多是问题,哪儿就是病了”
方鹤宁低笑了声,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棠,那些他渴望许久的倾诉,终于在这一刻、在爱人明朗温和的眼神中找到了见一见天日的机会。
窗外依旧是浓重的阴云,雨滴砸在窗玻璃上,是不间断的让人心焦的响动,方鹤宁以前不喜欢这样的声音,觉得吵,但是现在
他却觉得这声音像温和无害的白噪音,反倒能让他平静下来。
他回握住宋棠的手,轻轻揉捏着对方的手指,清楚这样的变化根本不是因为雨声本身,而是他眼前的这个人。
他缓声开口,“双相情感障碍,说躁郁症会更好理解些,狂躁和抑郁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交替,根本没办法控制,12岁确诊至今已经十六年了,父母变本加厉的疏远我不在乎,没几个朋友我一样不在乎,我没把这个病这个症状当一回事。
“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别人终其一生无法实现的高度,我能轻而易举达到,区区一个情感障碍,我没觉得这会多影响我的生活。
“在完全接掌公司后就没什么能引起我兴趣的东西了,当演员是意外,对我来讲多少有些意思,还能借着那些演绎泄情绪,但是演戏逐渐也变得乏善可陈了。
“感情对我来讲是非常遥远的东西,一年前宋涛主动靠近,我本想着跟他随便玩儿玩儿,可是阴差阳错的我选择了你。
“那天选择去见你,是我做过最正确最值得庆幸的事情,我没有错过你,而你没有选择别人。”
宋棠听着,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不管是上次说起父母,还是现在说起自己的事情,方鹤宁都是一副无所谓好像跟自己没关系的态度,可越是淡漠,不正代表越是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