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她……,还是有怨的。”
忍冬低下头,抽着针线走着线脚,片刻之后才抬眼看向宋观舟,“少夫人,如我说不怨,那是糊弄您。她怕世子爷沾了我,又怕世子爷不沾我,左右反复,把我一个奴婢放在他们夫妻中间,打骂也就算了,后头干脆给我配了个病秧子。说来不怕您笑话奴婢,那张郎……,不中用,却心比天高,日日夜夜的折磨我,想要生个娃,可多年破败的身子哪里容易……”
外头人说老张家待她极好。
实则是她白日黑夜的被折磨得难以出门见人……
宋观舟在现代阅遍“奇书”,自然知道这些“不行”的男人多么变态,如此一听,深深叹息,“如此,你怨她狠心也是情有可原。”
“可奴也不是负心忘义之人,萧家收留我,把我同姑娘一起养大,如今又因她的恩典才来到少夫人跟前,再怨……也放下了。”她咬断针线,又寻了一个花色的绣线,对着烛光劈成四根。
“到我跟前也未必是好事儿,只是且这么过着。”宋观舟如今还看不到生天。
忍冬轻笑起来,“这府上闲言碎语说的多,奴不想听也听了一耳朵,只是奴有些不明,你同四公子少年夫妻,本该是恩爱相待,如何就闹成这般?”
依稀记得裴岸点卯出京前过来韶华苑交代。
可宋观舟闭目养神只做熟睡,裴岸见状也撤了关切心意,同忍冬说了几句,带着阿鲁就出了门。
宋观舟仰躺在软枕上,看着屋顶呆。
“想来父亲当初也知我的德行,觉着那三公子的好性子更能待我好。”
“我的奶奶哟!可不能这么说,若是让外人听了去,告到老爷老夫人跟前,不治罪才怪。”忍冬惊呼,要说眼前这个少夫人哪里都好,偏偏嘴巴了得,什么话都敢说。
宋观舟噗嗤一乐。
“屋子里不就我俩吗?怕什么!”正房四间,就一道门出入,莲花荷花不值夜时,宋观舟早早就撵了她们回房休息。
旁的人想要扒个窗户,也没有电视剧那般容易。
忍冬叹道,“祖宗啊,老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您就不怕我是个碎嘴丫头,说了出去?”
宋观舟笑了起来,“那你同谁说去?你曾经服侍多年的姑娘?还是小佛堂的老夫人?”
“……奴哪里也不去说。”
“这不就结了。”宋观舟不以为然,“若要我死,你便是不去说什么,我也逃脱不了个死。如若还不允我死,这么几句笑话,谁又会放在心里。”
忍冬看着有些悲伤的宋观舟,低语道,“奴想着,四公子同您是夫妻,自然会放在心上。”
宋观舟闻言抬头,轻笑起来,“傻姑娘,莫把男人想得那么好。”
她心里腹诽:这死男人是把她放在心上,但却是放在大义灭亲的那条不归道。
“可四公子是少夫人您心心念念想嫁之人啊——”
宋观舟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手指头上的指甲因为淤血太多,也褪了甲盖,如今看上去也是诡异。
“那是曾经。”
“如今——”忍冬忍不住想问少夫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夫妻之情,不如生死那般紧要。”
裴岸站在门口,风尘仆仆满身疲惫,听到宋观舟这句淡淡的心里话,瞬时五味杂陈,他刚去拜见了父亲、母亲,路过韶华苑时,看到正房还有灯光,才走了进来。
守门的媳妇子不敢多语,低着头听着阿鲁在旁吩咐,喊了另外一个小丫头烧火,二人在小厨房起火做饭。
裴岸立在门外,听着主仆二人轻声细语说着话。
“四公子待您是有心的,夫妻之间,如若您把四公子往外推,日子久了,爷们心头自然也凉了。”
忍冬小心说道。
毕竟这府上宋观舟要活得好,更多是仰仗裴岸。
宋观舟双手托腮,双臂杵在炕桌之上,实话说道,“冬儿,我知你的意思,这府上老夫人不管事儿,二嫂虽说是世子夫人,形同公府主母,可因裴岸做了进士,也不敢随意看轻我。”
忍冬:您不是都清楚的吗?
谁料宋观舟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可做人得有骨气,往日我追着裴岸跑,他难道不知我一心只有他吗?并不,他厌恶我。”
忍冬一愣,“兴许是少夫人您有时候太过激烈。”
砸了满月楼这事儿,一般夫人可干不出来。
宋观舟嘟着嘴儿像个无知少女,盯着烛火喃喃道,“爱一个人,不就应该热烈奔放吗?”
帘子外面的男人双脚灌铅,为这句话不知进退。
只听里头继续传来宋观舟的声音,“我如此爱他,才想着要独占,可是换来什么?人要知进退,我总不能死过一次,还奢望着那些云里雾里的情情爱爱吧。”
忍冬叹道,“终归是夫妻。”
宋观舟乐了起来,“就因为是夫妻啊,如他不是我的丈夫,我怎么会随意交出真心,可也因为是我的丈夫,才会让我这么失望。”
裴岸无奈,只能悄声离去。
宋观舟看着忍冬一脸的担忧,乐不可支,“罢了,改日请孙姑娘再进来一趟,给你配些去疤痕的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忍冬羞赧起来,“哪里能同少夫人您比,可别折煞奴婢。”
直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离去,宋观舟才垂下眼帘,所有情绪藏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