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在人民医院办公室里再见到陶森时,他似乎正在准备什么讲座,台子上铺满了东西。
罗无辛没好气地拿起一份全英文的材料,靠着他勉强过关的四六级英语,勉强看出上头好像正在讲什么脑科手术的并发症,洋洋洒洒地写了半页,从头痛到幻觉到精神失常再到器官衰竭,什么都有。
这家伙真的跟这件事无关吗?
此时此刻,罗无辛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陶森有问题,但是偏偏,陶森的这些学术方面的研究他一窍不通,就算是真的被当了小白鼠,他也无法找出端倪。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拿自己的妹妹来当实验道具吗?
罗无辛那种多疑的劲儿上来,还在胡思乱想,陶森却已经从他手里拿走了材料,疲惫道:“我还是怀疑你和小昕的问题是医学问题,所以我打算趁着过两天的新手术宣讲会,和其他专家讨论一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这两天都在忙着准备这个,你别给我翻乱了。”
“医学问题?”
“没错,我上次已经和你说了,我怀疑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某种验测不出的神经毒素,毒素影响你周边的人和你自己,而如今,它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这也导致小昕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你身上像是头痛这样的躯体反应变得越来越明显。”
“等等……所以说,你还是相信关于你妹妹的一切,都是幻觉?”
罗无辛瞪大眼。
他难以置信陶森最终会冷静地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毕竟,相信陶昕是幻觉,那不就意味着,真正的陶昕已经不存在了?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罗无辛只觉得脑中原来隐约的疼痛瞬间加剧,他忍不住捂住脑袋,倒吸着冷气问道:“你……你怎么能觉得你妹妹是幻觉?”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可以很冷静地和你说这个吧。”
似是也看出他的心思,陶森的语气冷了下来。
“为什么我唯一的亲人不见了,我现在还能在这儿和你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个?罗警官,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但是你以为我没有去调查过吗?小昕是突然消失的,甚至没有人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异常状况,而在这种情况下,我唯一的线索就是你,罗警官,我希望你明白,就算是小昕真的出了什么不测,如果我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就无法知道是什么人对你和小昕做了什么,也无法该死的让我的妹妹回来!”
似乎是因为耐心到了极限,陶森这一次表现得尤为失控,而就在室内陷入死寂的一刻,罗无辛眼睁睁地看着陶森的鼻下一红,竟是再一次流鼻血了。
是因为投射手术的后遗症吗?
“你……”
罗无辛同样正处在头痛的煎熬里,他咬了咬牙:“你别太激动了陶医生,看起来我俩的身体状况半斤八两,可不一定谁死在前头。”
“不,在找到真相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或许比你强点。”
面对他的挖苦,陶森只是冷静又娴熟地仰头开始止血,又道:“所以你今天过来只是为了找我兴师问罪的?”
“……我倒希望是。”
罗无辛没好气地别开眼,沉默半晌说道:“假设真的是有人对我和陶昕做了什么,他应该不是随机选中我和陶昕的吧?”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和陶昕应该有某种联系,只有可能是一件事……十八年前的12月份,我曾经被人绑架过27天,而我很确定,当时绑架我的人是惯犯,在那期间他们做过一些其他的案件……”
罗无辛有意没把话说完,但陶森却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小昕……”
“那场车祸,我记得陶昕说过,那时候是圣诞前夕,而我是12月底逃跑的,路上应该花了两到三天才被警察找到,你不觉得这两个时间太巧了吗?几乎和车祸重叠在了一起?”
“也就是说,当年可能真的不是意外,把你和小昕联系在一起的也是……”
陶森眉头紧皱:“所以,果然我的猜想是对的……”
“你的猜想?”
“你应该早知道,我觉得那场车祸不是意外了吧?”
陶森冷冷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怀疑,那是某些极度反对脑手术的激进人群做的……因为我爸当年是全国第一批做边缘环路阻断术的医生,在最开始,这个手术虽然被认为是可以治愈一些顽固类精神疾病和成瘾症,但是,功能神经外科的立体定向手术98年才开始在国内落地执行,2000年初的时候,很多人对这样的手术还有很多错误认知,认为边缘环路阻断术就像是早年的脑前额叶损毁术一样,是通过让患者丧失记忆和情感的方式治愈他们……”
“这些人一辈子都在我们身上找茬,现在还有人想让我们一了百了地干脆把这事儿忘了,我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
“你知道吗?小家伙,我们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刚刚帮我们杀了一个人,你或许还在大街上见过他……”
倏然间,罗无辛想起那时大姐轻快的话语,他脑中灵光一闪,整个人僵硬在了那里,血液都好似在瞬间凉了大半。
陶昕的背景资料他翻过无数遍,甚至还去过陶家的老宅,也因此,他现在已经十分清楚,十八年前,他和陶家就都住在钱安上江区。
现在想起来,大学毕业后,他正是因为那句“你可能见过他”才进入的本地分局当刑警……只为更好地厘清当年的案件。
而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可以让人强行将事情忘了……
难不成是指……脑科手术?
罗无辛背后冷汗直冒。
等一下,大姐那时候说的人……不会……就是陶远吧?
而他现在……难道是在跟他的“受害者”,共用身体?
第51章幻梦06
整整一晚,陶昕都没有出现。
罗无辛抱着少女纤细的膝盖坐在一片黑暗里,几个小时,他都一直在盯着陶昕腿上的那道伤疤看。
明明陶昕可以把它磨平一些,但是偏偏,她就放任这道明显至极的长疤留在这里,整整十八年。
陶昕一直想要找到的那段惨痛的过去,或许是因为他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