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罗克赫斯特先生的城堡出来时,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地上重新积了厚厚的一层。马车缓慢地前行着。颠簸的车厢中,气氛又一次陷入沉默。
坦普尔小姐还是望着她那边的车窗外,一脸严肃的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此刻的她给我的感觉有些远,有些冷。
马车行至劳渥德的围墙外时,坦普尔小姐让车夫把车停下,坚持要自己走会老房子里去。我猜想她大概有话要单独对我讲,便附和了她的意见。车夫倒是巴不得早点回到温暖的城堡,把我俩留在冰天雪地里,掉头就走了。
坦普尔小姐提着唯一一盏油灯伫立在漆黑寒夜中,并没有往里走的意思。微微灯光呵护着她,漫天的雪花也只在她周围才变得洁白。我则被她散发出来的不亲可近的气势隔在一堵无形的墙外,融化在达克尼斯的黑暗里。
“你,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她的声音比寒风还要凛冽,身体激动得颤抖着,一下子把我问傻了。
“喂,怎么了,突然就……”
“别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懂得怜悯的人。亏我还对你……”
“对我怎么样?”我跟进一步。
她扭过头去,咬牙切齿地说。“我真不该给你回信!”
“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走到她的面前。她还是不愿正眼瞧我,撇开眼,颤颤巍巍地说道:
“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误会什么呢?我早该想到了,你也是一个魔法师,当然是来自豪门贵族。你和你的侯爵主子到底想把孩子们怎么样?”
我知道她真的是误会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习惯性地抓了抓脑袋。
“你想多了。我当时是唬布罗克赫斯特先生的。没想到连你也……不是你自己提醒我说话要小心的吗?”
她显得很犹豫,终于还是转过头来,不置可否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让她安心。
“好吧。我告诉你,我会来这里的理由。其一是因为我母亲的童年就是在劳渥德渡过的。她留下了一本日记,记述了在这里生活的那段日子。据说我母亲的身体一向不好,生下我没多久就病死了。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才想过来看看,算是对她的一种追思吧。”
“那你的这趟追忆之旅一定很不好受。”
坦普尔小姐的黑色的眼眸了中闪过一丝同情。
“至少我明白了她的身体为什么会那么差!”
“还有呢?有其一就有其二吧?”
“第二个理由,你听了可千万别笑。”
深吸一口气,这可是埋藏在我心里对谁都没有说起过的秘密。“自从我发觉了自己的能力,在我的脑海里,一只有个声音在远方召唤我,我认为她就在这里。”
“她?”她还是笑了。“圣弗洛伊丁的公子哥果然油嘴滑舌。事先申明,那个人可不是我。”
她迈开步子往老房子方向走,并不介意我走在她的身边,用身体挡在寒风吹来的那一面。
“我没有说谎,请你相信我!虽然我不是正统的魔法师,但感知能力还是要比普通人强一点。我确信有人在达克尼斯招呼我。我能感觉得到自己距离她越来越近!”
“如果让我来解释的话,”她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残留在你脑海里的你的母亲影像。”
“也许吧。也许我只是在追寻虚幻的母亲。”我承认自己对于心灵感应一类的说法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也从来没有在魔法典籍里读到过类似的例子。“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座劳渥德学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了吧。所谓的‘四叶草’又是指的什么?斯卡查德夫人和布罗克赫斯特先生干着什么勾当?我为什么要让着他们?”
“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你的。但如果你只是为了追忆你母亲,抱着这种清高而又自大的态度才来到达克尼斯,那还是不要!要拯救劳渥德的孩子,必须要有超凡的能力和坚定的决心。不痛不痒的抵抗只是害了她们,也害了你自己。”
坦普尔小姐如是说道,加快了脚步把我甩开。我又一次被落在黑夜里。望向远去的那一点灯光,我从这位慈爱的教学督导的纤细背影上看到了倔强、坚韧和高傲,不禁欣慰,随即却又苦笑了出来。
雪很大,也很深。她一个人走得吃力。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她身边,绅士地弯起自己的胳膊递过去。
“我为我之前的天真向你道歉,坦普尔小姐,你会接受吗?”
我看着满脸倦容的她的眼睛,我知道她也是为了我好,才把一切都放在心里。
她是真的累了,疲惫地点了点头,挽起我的手,轻轻靠了过来。
我忽然感觉肩头往下一沉,这才正真意识到她一直以来默默地负担着多么沉重的命运。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那么,请不要在没有人的时候,还生疏地称呼我的姓氏。这会让我觉得你很遥远。”
“好的。玛利亚。”
虽然她依旧一脸倦容,但至少在这一刻展开了纠结的眉头。
就这样,我俩依偎着前行,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谁都没有再打破着雪夜的寂静。
走到老房子的门口时,我俩都白了。玛利亚抖了抖身上的雪,把油灯递给我,再附上一个微笑和一声晚安,转身向大门跑去。跨过一团积雪时,她一不留神被绊了个踉跄。我急忙赶过去扶她,却惊讶地发现绊到她的那堆雪里露出一个人的半截身子,仔细一看,居然是海伦?布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