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所代表的并不只是殿下一人,更有太上皇一脉的诸皇子,公主,更有宫中的上圣皇太后,如今朝中诸多污蔑攻讦太子殿下之辈,一旦陛下有所动摇,因此而行废立之事,则诸皇子,公主当如何自处,若上圣皇太后干预,又当如何?”
“陛下多年以来励精图治,仁孝德彰,若因此事而被史诟病,岂非你我臣子之过?”
“我知你如今作为,必有苦衷,但是,以你的身份位,一言不的日子,又能有多久呢?”
“朝局到如今这个步,别的我也不多说,只问一句,东宫一事上,你到底作何看法?可否看在多年交情上,予我一句实言?”
面对俞士悦的质问,于谦也沉默下来。
他知道,这番话俞士悦是出自真心,但是……
“仕朝兄,东宫储本,并非你我人臣可以议论,此陛下圣心独断之事也,无论日后储君废与不废,两脉皇嗣如何,皆陛下之考量也,于某身为人臣,只知忠君报国,别的,不该于某操心,也不必于某操心。”
看着平静的说出这番话的于谦,俞士悦的眼中先是一阵诧异,随后,便是浓浓的失望。
他没想到,于谦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默默的捏紧了拳头,俞士悦忍不住道。
“于廷益,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储君关乎国本江山,乃政事也,岂是家私事?既要忠君报国,便更当行直谏之事,你如今所为,与那些谄媚君上的佞臣何异?”
秋风乍起,卷动衣袂翻飞,夕阳之下,俞士悦神色沉痛的看着于谦,指望自己的一番话能够骂醒对方。
然而遗憾的是,即便是面对他这样的指责,于谦也只是保持沉默,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于是,俞士悦眼眸微阖,最终,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
“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是如此想的,那你便只管沉默不言便是,东宫一事上,我自会竭尽全力。”
说罢,俞士悦并没有再继续停留,而是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大踏步的离开了宫城。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之后,于谦却依旧站立在原,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伤感。
直到俞士悦的身影消失在了长长的宫道,于谦这才轻轻吐了口气,随后,朝着俞士悦离开的方向郑重的拱了拱手,随后,朝着另一个方向抬步走出,同样没有丝毫的犹豫。
夕阳西斜,昏的光照进大殿当中,莫名的让人感到有一丝暖意。
宽大的文华殿中,一众大臣已经离开,只剩下朱祁钰和朱见深两个人。
殿中沉寂了片刻,忽然响起一声轻叹,随后,朱祁钰站起身来,来到朱见深的面前,看着他紧绷的小脸,轻轻摇了摇头,道。
“深哥儿,你和朕本是一家人,当初南宫之乱那一晚,你带着朱仪来见朕,朕很欣慰,不管你信与不信,在朕的眼中,你和朕亲生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分别。”
这番话,让朱见深的神色动了动,但是最终,他依旧恭敬的侍立着,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见此状况,朱祁钰也并没有勉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后,重回到御座上坐了下来,道。
“朝中近来生的诸事,朕都知道,你的想法,朕如今也清楚了,只是,朕想告诫你一句话,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东宫之位,意味着你能得到很多,但也意味着,你会失去很多,孰轻孰重,得失之间,需要你自己选。”
“朕只希望,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记住这句话……去吧。”
朱见深略显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但是,他也没有开口多问,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拱了拱手,道。
“侄臣告退。”
看着朱见深后退两步,随后转身走出殿门,朱祁钰坐在御座上,脸色颇有几分复杂。
见此状况,一旁的怀恩不由有些担心,道。
“皇爷,太子殿下他……”
听到怀恩的声音,朱祁钰回过神来,轻轻摆了摆手,道。
“没关系,孩子总是会犯错的,日子还久,他以后会明白,他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的。”
这个时候,外间走进来两个内侍,来到怀恩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怀恩听完了之后,转回到御前,然后开口道。
“皇爷,刚刚出宫之后,俞刑部将于少师叫住,随后……”
说着,怀恩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也就是俞士悦和于谦在宫道上谈话的一幕说了一遍。
“……据周围的侍卫描述,二位大人最后不欢而散,俞刑部走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之后于少师在原站了许久,据说,神色也颇为沉重……”
朝中皆知,因为东宫之事,于谦和俞士悦的关系疏远了许多,但是,像这样基本上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不欢而散,还是头一回,这两位都是子十分倚重的大臣,而这次他们闹矛盾,很显然也还是因为储君之事。
换句话说,这次因徐有贞的弹劾而生的事端,虽然被看似就此结束,但是,更深层次的矛盾,却依旧存在,并且很有可能会继续展下去。
因此,在禀报的时候,怀恩的心中也有些惴惴。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事,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子的却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随后,怀恩便见到子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从御座上起身,然后缓步来到了殿外的廊下,看着碧蓝色的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