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个被困于暮云洞的少年已经现了他的存在,那两个守山弟子的失踪也瞒不了太久,最多等到明天天亮之时,唐子安和韦秋月就会现护院大阵有异!
如果错过这一次机会,老人恐怕便再也出不去了。
死,永远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忍受着比死还煎熬的折磨,亲眼看着心中的求生信念一点点消亡!
老人已经在这座比地狱还可怕的监牢中活了五百年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屈辱,什么样的折磨,不管是太祖还是太宗,都未能让他低头,从未让他臣服。
可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快要死了。
或许是老天垂怜,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在时隔五百年后,在他油尽灯枯之前,终于看到了重获自由的希望。
他必须将其抓住,否则,死不瞑目!
所以在这一刻,老人彻底放开了自己积蓄了整整五百年的力量,孤注一掷也好,破釜沉舟也罢,就算是死,他也要再看一眼空中那轮清亮的明月!
“咔……”
一道宛如天籁般的断裂声突然响彻于老人的耳畔,一片石屑砸在了老人的脚面上,溅起三寸沉灰,一条铁链终于应声而断,轰然落地,便如同那憾然逝去的五百年岁月。
于是老人的心中更振奋了一些,他那双灰绿色的竖瞳中的光芒更盛了几分,金石声狂乱大作!
“哗……哗啦……”
有了一个开头,接下来的一切便宛如连锁反应一般,一根根铁链竞相崩断,一片片血尘长扬而起,不到一刻钟,老人身上的层层铁链便被他挣脱了九成!
只剩下了最后十条铁链。
两条在肩上,两条在手腕,两条在腹部,两条在脚踝,还有最后两条,在他的双膝。
除此之外,那跟深入他心脏的竹管,也依旧未被折断。
但老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欣喜之意,他的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眼中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在这条通往自由与光明的甬道中,老人已经快要走到出口了,但最后的这段路,却变得无比的艰难,希望越飘渺,就算是爬,也爬不出去了。
老人的头颅突然垂了下来,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仿佛让他看起来比之前更老了一百岁,他那宛如皮包骨头般的四肢上开始泛起墨色的毒线,他心口处的那根竹管从滚烫变得凄寒,管口的那一根根倒刺已经快要将他的心脏扎成一摊烂肉。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出不去了。
他的眼中没有太多的遗憾,更没有半点绝望,只是泛着淡淡的惆怅,以及对这个世间深深的留恋。
他快要放弃最后的求生希望了。
他快要死了。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声闷响突然从远方传来,然后,伴随着小心谨慎的脚步声,一个看不清轮廓的人影,站在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有气无力地重新抬起头来,俯视着三丈开外的那个少年,嘴角划开了一个丑陋的笑容。
他甚至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也没有去问对方是怎么来到地底,找到自己的。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心如死灰。
既然这个少年都已经找到了这里,那么,想必唐子安与韦秋月也很快就会出现了吧?
老人这么想着,眼中透着释然。
在整整五百年后,他终于认命了。
而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自然便是夏生。
夏生之所以能够破除暮云洞的阵法,当然与老人挣脱的那近百根锁链有必然的联系。
但老人没有想到的是,夏生来此,既没有通知唐子安,也没有通知韦秋月,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
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
这种气息不是来自老人,因为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看着老人那张如幽冥恶鬼般狰狞的面容,仍旧没有认出他来。
毕竟在经过五百年的折磨之后,老人已经面目全非,不成人形了。
真正将夏生引到这里的,是那一汪漆黑如墨的泉水。
还记得在当初刚入洛阳之时,夏生就曾让宁征去打听过京城附近的活泉所在,而宁征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这方圆百里内的绝大多数泉水都被人毁掉了,唯余其二。
一座在洛阳城内,叫做月华泉。
而另外一座,便在春秋书院的后山内。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夏生来了春秋书院,却不慎引了三泉映月之奇景,开启了书院的守山大阵,险些暴露了他最重要的一张底牌。
在今日之前,夏生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当朝皇帝在承天门之变后,会命人填掉洛阳城外所有的泉水,却偏偏留了两座。
而到了今天,夏生终于解开了其中一部分谜题。
原来书院后山的泉水,不是缙帝不愿填,而是不敢填,也不能填!
因为这是一座伴生幽泉!
因为五百年前太祖皇帝曾在不句山的山腹中布下了一个逆天法阵!
若是后山活泉枯竭,那么不仅春秋书院的守山大阵将会彻底被毁灭,这个被关押在此的老人将得以自由,更重要的是,那汪黑泉中的煞气将会把这方圆百里之内染成一片决绝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