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吉岗突然自己扇了自己脸上一巴掌,“我不是人啊,我真的不是人,我这当爹的真的太不称职了,不配当娃的爹呀!”
房无依猛地出手,抓住了吉岗再要打脸的手,诧异地问道,“咋的啦?说得好好的,咋还给自己脸上招呼上了呢?”
“现在想想,真的后怕和懊悔啊。”吉岗挣扎了几下,没挣脱,补上这么一句,“房哥,你放手,我继续说!”,房无依放了手。
吉岗猛地又抓起一罐啤酒,灌了好大一口,抹抹嘴继续道,“孩子双手抱肩,蜷缩在炕头一角,既不哭也不闹的,就没再去理他。我见快晌午了,爷孙仨都没吃饭呢,就赶紧上厨房弄饭去。好在回去的时候我买有一些肉啊菜的,再从自家地里摘一些新鲜蔬菜来,很快就会弄好。
孩子见我进了灶屋,一溜烟的就从炕上梭下地往外边跑去。我爸对吉运喊,运娃呀,你这是跑出去干甚?一会儿就要吃饭咧。你爸今天买有大肉,别跑远咧,饭好了我去叫你,玩一会就回啦,啊。我在灶屋里对我爸说,不理他,赌一会气,肚子饿咧就会回来的,下午还要带他去学校讲理咧!
农村是柴火煮饭,可以一灶两锅,我用小锅加水用甑子焖饭,大锅拿来炒菜。我爸帮我打下手,往灶里添柴火,大约一个钟头吧,饭熟了,菜也炒好了,端上了桌子上。爷俩好久没在一起了,我拿出两瓶酒来,给父亲斟上。
还没动筷呢,爸说,先别忙吃,运娃还没回转咧,我出去看看,是不是跑他狗娃家玩去了。叫他回来吃饭,这都一个钟头了,跑哪儿去咧!我说,还是我去吧,我去叫!爸说,这孩子生你气咧,还是我去叫吧!
父亲起身往屋子外边走去,很快就响起父亲那还算宏亮的声音,运娃,运娃崽咧,你在哪儿呢。你阿大把饭弄好了,有你爱吃的大肉咧,在吗?娃崽!回来吃饭了。。。父亲的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就我们这个几十户的村子,谁家有事,村东头吼一嗓子,村西头就知道了,不应该听不见咧。因此,我也跑出去找。刚出门碰见隔壁的秦婶从山上的地里回来,见到我就说,岗娃啊,啥时候回来的?你是在找你儿子吧,我在地里望见你家运娃好像是往城里方向走咧,你阿大这回儿却是去狗娃家找人去了。
这下我的预感越来越不好了,这孩子要是真的往城里走,那一定是去找他妈去了。可这么大点的孩子,一没电话,二没钱的,能往城里去么?而且他也不知道他妈的地址和电话啊?我对秦婶的话有所怀疑,便问,秦婶,您确定我家娃是朝城里的方向去的吗?
秦婶道,我也不确定,那么老远的看见,好像是咧?得,不确定我也不管了,是与不是,往去往城里的大道上追过去不就知道了嘛。于是我把爸赶集用的那辆老式凤凰牌自行车推了出来,跨上就往镇上的客运站追去。一路上见到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娃往城里方向走咧?行人纷纷摇头说没看到。
追出两三里地吧,也没见到孩子的身影,正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追下去?老爸用那部旧手机给我打电话来了,说是孩子找到了,是在我们家另外一处偏远一点的柴房找到的。但孩子昏迷了过去,因为,因为他把自己给挂在了一根梁上。。。”
吉岗说到这,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转,沉浸在过去的那个痛苦场景当中。
房无依再次扯了几张抽纸递给他,“如果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吧。”吉岗接过纸,没有哭,只是擦了擦眼泪,便继续说道,“我一听老爸的话,赶紧挂了电话就往回转。到了家里,老爸的腿上躺着运娃,他眼睛紧闭。村里乡邻也都来了,围成一圈。村长张大爷懂些医术,正在给孩子施救。
我问老爸究竟是咋回事?老爸说,岗娃啊,真是造孽哦,再晚一些,运崽的命就保不住了。我说,阿大,究竟咋回事你说呀。老爸抹抹眼泪,哽咽着说,我一边遍村的找啊,山洞、狗娃家,桥洞、田埂,到处都找遍了,没有人,就去到老村长家,叫他用广播去喊,动乡亲们一起找。结果西头村的王二狗家的媳妇家翠望见她家的狗,朝着一家柴屋拼命的叫呢,叫声很是大咧,以为这屋里要么是进了野物,要么就是有小偷在里边。
反正狗叫的极不正常。便叫上王二狗和其他几位后生,拿着锄头、棍棒往屋里围过去,结果,结果没啥野物,只有运娃在里边,他,他把自己给挂梁上了咧。造孽呀,他们赶紧把娃从梁上解下来,摸摸胸口,还有点热呼气,这就叫上村长,抬家屋子里施救啊。
老爸说这个场景的时候,已经是老泪纵横了,老天爷啊,我老吉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一家啊。村长说,老吉头,你也不要自责了,这孩子有救。甚?老村长,这娃有救,是真的吗?老汉我给你老跪下了,求求你一定救活他,他可是我老吉家的独苗啊,来岗娃,跟阿大一起给老村长磕几个头,跪下!
老村长阻止住了我们,说,你们老实的在那儿呆着,别打搅我。只见他把运娃的裤子扒了,看了一下孩子的肛门,见没有什么屎啊尿的溢出。吁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有漏气,救的比较及时,要是再晚一步,屎屎尿尿出来咧,神仙来了也没法救啊。这娃就去见阎王爷咧,福大命大造化大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咧。这娃要是救过来,你们好好对待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有后福。
来,你几个,你、你,把孩子搬地上,小心点,轻放、对,轻点。还有你,老吉头,去屋里找一只土碗来,里边加一半温水一半凉水,不要太满,微微热就行。老村长像是一个大领导一样,分别吩咐身边围着的人,安排做事。然后老村长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出来,捏在右手食中两指之间,开始在孩子全身绕动,嘴里还念叨着一些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的咒语,开始施法。
老爸很快就把那碗水给拿来了,端着等老村长念完咒后好用。。。”
“唔,这是招魂收惊法啊,老村长也懂这个?这可是道家的招魂方法,莫不是老村长也有道缘么?”房无依突然插嘴,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吉岗道,“还真是。孩子救过来之后,我为了感谢老村长,专门去问过他用的什么法?老村长告诉我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去终南山里采药,得遇一位修仙的修士,看出他有慧根,机缘巧合之下,教了他一些救治疑难杂症的方法,包括一些浅显的道法。这不,用在了我儿子身上啦。”
“可惜,你那时候戾气太重,错过了这么好的机缘。好,你接着说下文吧!”房无依点点头,鼓励着吉岗继续说下去。
“好,我接着说。老村长念完咒后,便让人找来一个玉米棒来,把最软的那头掰下,让我塞住孩子的屁眼,目的是不让漏气。然后用剑指对着那碗水画符念咒,末了将符纸点燃,待到将要烧尽的时候丢入碗里,晃上几晃。便亲自动手,将运娃的嘴撬开,把那碗带有符的能量的水灌了下去。
只一小会,儿子的脸庞开始由煞白慢慢的变得红润,渐渐的也有了呼吸,也逐渐的睁开了眼睛。当他看见一圈人围在他身边的时候,转头看见了他爷爷,这才哇的一身哭了出来,扑到了他爷爷的怀里。众人见之,这才出了一口长气。
我见状,也奔过去抱住了儿子,泪流满面,嘴里不断的向儿子道歉,运娃,爸爸错了,爸爸向你道歉,爸爸不称职啊,爸今后再也不打你了啊。转身我又跪在老村长的面前,频频的给他磕头,感谢老村长的救命之恩,感谢,感谢啊!老村长正色道,岗娃啊,不必感谢我,善待你的阿大和你的儿子吧,你阿大不容易啊。。。说完连一口水也没喝,便离开了。
从此,我便愿吃素,为儿子赎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