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硝化甘油具有极高的爆感度,一旦被枪射中瞬间就会引发爆炸,在连锁反应下,附近的c4炸弹会一同爆炸,工厂内的所有人,不论是他们两人,其他二课成员,还是开枪的寺下本人,无一人能够幸存。
离炸弹最近的只有两个人,九条九月,还有搀扶着她的萩原研二。
她看到了萩原研二眼里的急切,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他几乎在子弹射出的瞬间就向着炸弹的方向跑去,想要挡住从枪口射出的子弹。
笨蛋。
九条九月在心里骂道。
开什么玩笑,她就知道这家伙会做这样的蠢事。
没有替身,甚至连任何防护工具都没有,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想要凭自己脆弱无比的肉体挡下子弹,不知道得大脑发热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活腻歪了的决策。
她猛地推开他,扑到子弹前进的路上,放出替身抵挡。
然而五枚子弹实在是太多了,和本体相连的替身无法使用已经支离破碎的右手,用仅剩的那一只手,她只来得及挡下其中的四枚。
最后的那枚子弹穿透了替身的虚影。
九条九月就这样看着它向自己射来。
没关系,已经可以结束了。在既定的死亡到来之前,她这样对自己说。
即使在预言中死亡,这个世界重置也没有关系。必要的证据已经搜集完全,敌方的动向和计划也都已了解,剩下的细枝末节只要稍微复盘就可以推断,这个世界已经可以就这样结束了。
她闭上眼,挺身挡住剩下的那枚子弹,但身上却迟迟没有疼痛传来。
因为另一个人挡在了她面前。
九条九月睁开眼,就这样看着那个人胸口炸出四溅的血花。
……高桥真一郎。
穿透他胸口的子弹紧接着划过九条九月的眼角,喷涌而出的血液洒到了她的脸上,眼睛里。他往后无力支撑的倒下,九条九月迷茫的伸出左手接住了他。
视野内因为通红的血液变得一片模糊,没有触感,仅剩的视觉都被剥夺,身边的呼喊声也在一瞬间变得很远,就像坠入一场梦境。
他的胸前不断有血溢出,九条九月按住他的伤口,手下心脏在一下比一下更加无力的跳动。
她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抽动了一下。
“高桥?”胸口的血怎样都无法止住。
“可恶!”她猛然从那种愣神中清醒过来,狠狠抹掉自己脸上的血,忍不住怒骂了一声,“多管闲事干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蠢成你这样的人!”
“萩原!”她回头喊道:“旁边有钢管和绳索,帮我做一个简易的担架!”
寺下达雄被终于反应过来的二课警察按倒,有警察慌忙中下意识想要拨打电话给救护车,却毫不意外的在信号的屏蔽之下无法拨通。
茶木管理官和萩原研二合力抬着担架,九条九月跟在一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你撑住,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躺在担架上的人已经开始喘不上气,他偏头用那双依旧晦暗的眼睛看着她。
工厂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他们将他放置在大门的内侧,焦急的等待救t护车的到来。
“这里离附近的医院很近,只要再过十,不,五分钟,救护车和医生就会赶来。”九条九月握住他的手:“你再撑一下,很快,很快就好……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非常冷,九条九月恍然间想起自己曾经似乎也这样握过他冰冷的手。当时她以为这种不正常的体温是因为在河水中受凉,后来才意识到因为孱弱的身体,他的身上好像一直保持着这种病态的温度。
“他的情况还好吗?”
“抱歉,茶木管理官,是我的判断失误,我不应该让证人和我们一起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九条九月起身打算回话,她想要放开握住高桥的手,手指相连的地方却传来不太明显的回握力道。
那点力量她一挥手就能挣脱,但九条九月愣了一下,俯身将耳朵凑近他颤动的嘴边。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不用在意。”几下大力的喘息之后,他终于从每次呼吸都剧痛到几乎撕裂的肺部挤出了几句话。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声音是如此微弱,除去九条九月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听见他说出口的话,“对于做过的事情,我一直很愧疚。我为了自己,曾经自私的将无数人推入深渊。但我用这样沾满了血腥的罪恶双手,能够救下一位优秀的警官,已经是仅有的能够进行的赎罪……和我这样的人相比……你活下去,一定可以守护更多人的幸福。”
“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您无需为此愧疚……”
真是天真的想法,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在安慰她。
“我没有在愧疚。”九条九月闭上眼睛,偏过了头不去看他:“之前在居酒屋里也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这个人,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
九条九月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曾有过迷茫。
人是由记忆塑造而成,那么拥有着不同记忆的真的能够算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要把他们当成相同的个体,没有共同经历过的时光,本质上双方只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但如果把他们当成完全独立的个体的话,除却没有那一段共同的记忆,在相同的处境之下,他们的无论是反应,还是语气还是全都一模一样。哪怕在现实中从未有过交集,她依旧能够准确的推断出他们接下来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