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送你回去。”慕声巴不得这样的结果,紧跟着慕瑶,笑得好似三春花开,眼里绽放出华光来。
柳拂衣坐直朝着慕瑶的背影望去,眼中担忧,却转过来面对着妙妙。
“你快去吧柳大哥,多谢你的香囊了。”妙妙非常乖觉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柳拂衣却不走了,他修长的手指挟出一枚无字的符来,拿过妙妙手上的香囊,将其叠成小块,塞了进去,“这是我的符纸。”
他微微笑道:“上面有我的气息。如果噩梦是邪物作祟,一觉察到它,就不敢来缠你了。”
凌妙妙被男主角的仁义感动得痛哭流涕,小心翼翼地捏着香囊的开口,生怕将其碰坏了:“多谢柳大哥……”
柳拂衣一笑,这才抖袍而去:“我去看看瑶儿。”
人迹罕至的西厢房外,一道人影走过池边。暮春的风吹过池塘,吹皱一池春水,柳条随之款摆,有一枝温柔拂过少年人俊俏的脸,被他一把折去。
含着绿芽儿的柳条捏在手里打了个转,转眼被毫无留恋地丢进池子,沉进了淤泥里。
慕声心里烦得很。
“阿姐,我看那凌小姐对柳拂衣有意。”
“别胡说。”慕瑶坐在床上,的神色淡淡的,只是眸光猛地晃了一下。 阿姐心乱了,他自是得意,添油加醋,“我看那柳拂衣也不讨厌凌虞。”
“阿声。”慕瑶蹙眉,“你要是闲得很,就去练练术法,别在我跟前晃荡。”
“阿姐别生气。”他放软了语气,“我只是担心,万一柳拂衣他……”
“拂衣不是那样的人。”慕瑶淡淡地打断,她眼里澄澄明明,一丝怀疑也没有。
他就是讨厌阿姐对那个人这样的信任。
风吹起他柔软的额,吹来蝴蝶般翩飞的一抹黄,慕声伸手一抓,是一片残缺的黄纸,上面的殷红字符只能看见个角,辨不清是什么字。
他的神色猛然变了,这是柳拂衣的符纸。
那红色的不是丹砂,而是鲜血。
第9章替嫁(九)
什么情况下,需要功力强大的捉妖人以自己的血绘制符文?
一则情况紧急,二则力求保险。
虽然慕声不喜欢柳拂衣,但他不得不承认,柳拂衣是出类拔萃的捉妖人。遇见慕瑶之前,他有本事独来独往,不依靠任何队友,除了极其幸运地拥有九玄捉妖塔外,还因为他的技能极其高,他经手的妖物,十有八九都是一击毙命。
慕声抬起头。
眼前隐蔽在茂盛松柏背后的西厢房阴沉湿冷,与满园春色格格不入。
“我在瑶儿门口画了符,我没想到……”柳拂衣曾经这样对他解释,话没说完就叫他充满戾气地打断,“你没想到什么?是不是等阿姐死了你才能想到?”
柳拂衣面色苍白,一时缄口。
柳拂衣并不是个自负的人,他的心思一向缜密,如若他是用鲜血画符,不难解释他为什么放心地留慕瑶一个人在房里而不去看顾。
因为几乎没有大妖能够冲破柳拂衣以鲜血画的符。
一个水镜,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慕声的眸光落在破碎符纸的边缘上,他冰冷的手指抚上去,一道硬剌剌的、参差不齐的毛边,不像是大妖震碎的,更像被人撕开的。
慕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堪称优雅,却像是暴风雨前片刻冷凝的寂静。
凌妙妙在闺房里试夏天的新衣。
浅绯色上襦很薄,摸上去软绵绵的,布料里面掺杂了闪亮亮的银丝,若隐若现地透出光滑的肌肤。丫鬟整理衣领时,手指拂过她裸露的脖颈,引得她笑个不停。
妙妙低头系带子,忽然有些不舒服地扭扭脊背:“怎么有点儿扎呀。”丫鬟撩起衣服一看,吓了一跳:“呀,背上都红了。”
她的手指熟练地检查着衣料,摸到靠里的地方几块稍硬的凸起,满不高兴地抱怨起来:“今年怎么回事,有纱疙瘩的纱都能选出来。”
“小姐,脱下来吧,这衣服穿不得了。”
凌妙妙半回过头诧异道:“一两个疙瘩,这也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了。”丫鬟帮她轻柔地把上襦脱下来,毫无怜惜地扔在一旁,叹道,“要不是宛江水,纺纱的农户冲走了一半,岁贡都是赶出来的,小姐哪里需要凑合着用有疙瘩的纱啊。”
宛江横跨太仓南部,滋润了这一方鱼米之乡,同时也是航运的命脉。凌妙妙不太明白,这么重要的一条生命线洪水,听起来还冲垮了民居,她怎么一点也不当回事?
“你说……咱们太仓郡受灾了?” “小姐不必担心,没什么的。”她撇撇嘴,“宛江每隔三四年不就要冲一次大堤吗?反正也冲不到咱们这里来。”
这张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熟稔的又老成的诡秘,“哪次宫里不银子下来修大堤?每次一银子……”她笑着眨眨眼,“小姐很快又会有好看的新衣料子了。”
凌妙妙心里咯噔一下。
“不准说了。”她沉下脸。
丫鬟吃了一惊,浮现出惊慌的神情:“……小姐?”
太仓郡守拿着救灾的银子,一半用来修堤坝,另一半悄无声息地没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想必在这郡守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公开的秘密。
府中人笑着守着这个秘密,在太平盛世里大大方方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