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
耳畔那清脆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
“对了,你们捉妖人,不都是有那种止血的符吗?或者把它烧了,化水喝能治百病的那种符……”
慕声冷笑一声:“你说的是假道士招摇撞骗。”
“那怎么办?”凌妙妙欲哭无泪,手边止血的药也止不住他这么大面积的伤口,“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死?死又有什么打紧……”他嘴角一抹讥诮的笑,神色越薄凉起来,整个人苍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了。
“不行……你可不能死哇……”凌妙妙紧张地盯着他,见他混混沌沌,拔高声调,恶狠狠地说,“听见了没,不能死!快点想法子,刀山火海我替你做……要不然,我等你一晕过去,就把你姐姐叫起来!”
慕声望着她,古怪地沉默了。
半晌,他低低道:“我不能用。”
凌妙妙脑子里闪过柳拂衣那句“歪门邪道”。书上写了,慕声心思不正,剑走偏锋,走的是邪路。可却没有明说,这路到底邪门在哪。
要是她的攻略对象死了,她是不是就直接被传送到惩罚世界了?这样想来,是正是邪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为什么不能用,保命要紧啊!” “我今天已错过一次……”
“我知道,那件事你不想让你姐姐知道。你放心,我半个字也不会说,你快点用吧。”
慕声的脸色苍白如纸,丝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神色迷迷蒙蒙,愈显得瞳孔乌黑洁净:“你今天看到了,不害怕吗?”
“嗯,看到了。”她敷衍着,心急如焚,“管他什么歪门邪道,能杀妖怪不就行了吗?要是能保住你的命,为什么不能用,快点!”
他慢慢俯下身子,倚在她身上,声音轻飘飘的,显得出离乖巧:“……你帮我。”
“我……我怎么帮你?”
“帮我梳头。”
他放开手,凌妙妙的手背都被汗水沾湿了,三两步跨到箱子里翻出了一把梳子,颤颤巍巍插进黑莲花一头乌里。
“带……卸下来……”他的声音飘忽不定。
“哦……”凌妙妙伸手拉了一下那白色带,只拉了一下,忽然觉得周围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四周的空气变成无数漩涡,旋转,扭曲,面前的人像是有致命吸引力,像雪白的罂粟在风中摇曳,诱人采摘……
那样粹着毒的美艳,是九天之上雌雄莫辨的尊神,又是欲海沉浮的邪灵,忽而高不可攀,忽而堕落至极,无数中幻影交杂变化,不变的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眼尾上挑,媚气横生,眸中是漩涡般的星河,含着世间最皎洁饱满的情意。
只要看一眼,便让人忍不住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甘愿匍匐在他脚下,做他的祭品,任他驰骋。
喉间一甜,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的一口血已经流到了下巴,她感到五脏六腑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着,但却奇异地感觉不到疼,竟然有一种……快慰的满足。
心情是兴奋的,可是理智却让她汗毛倒竖。
这是救人吗?这是要她一起陪葬啊!
“唔……”又一口血涌出来,她眼底黑,手仍然不听使唤,放在他的带上。
“啪——”手臂猛地被抓住,接着被人用力拉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够了。”
那股神秘的气场骤然消散,像是浮在空中的人落了地,她这才感觉到浑身都脏器都颠倒错位了,疼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哇”地喷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喘息。
慕声微微回过头来,妙妙看见他伤口仍在,血却不再流了。
他的脸色雪白,不知怎的,眉梢眼角竟然带上了一抹奇异的艳色,哪怕他此刻脸上阴晴不定,眸中深不见底:“滚,离我远一点。”
“……”
有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
她揉着被慕声打痛了的手臂,缩在了角落里。看着慕声的背影伸出两手,优雅而缓慢地系牢了带,然后,披上了衣服。
那平淡无奇的白色缎带上凝聚了月光,显得更加神秘。
他修的是什么邪术,这么强悍?刚才那股力量,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胆寒。难怪慕瑶不让他用,他要这么展下去,展成一个邪教头子也说不定。
慕声梳好头,穿好衣服,开始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那个……你好了?”凌妙妙无聊地躲在角落里半天,忍不住打破寂静。
“今天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说。否则,我不会再……” 他语气冰冷,突然停住不说了。
妙妙纳了闷,黑莲花犯什么病……刚才还是靠在她怀里的温柔小绵羊,怎么短短一刻间就突然翻脸了?
忽然间,一个念头电光火石地划过她心底,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一个为了报复,小心眼到害人全家的人……一朵除了姐姐,万物在他眼里算狗屁的黑莲花……他能有什么良心?
他心知此举后果如何,还一步一步诱惑她去做,刚才那堪称粗暴的一摔,反而是他临时改变主意,放过了她吗。
“真是……谢谢你啊。”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慕声一直背对着她,外袍的下摆开花似的铺开,他沉默半晌,讽刺地一笑:“凌小姐,太聪明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