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说了,每天吃红枣,健康不显老。”
“留着以后吃。”
她冰凉的十指喂了他一颗枣,随即霸道地封住他的唇,不容拒绝地请他感受这份甜。
阳光从高耸的竹林间落下,像丝丝缕缕的糖,鸟叫啁啾,她的手指,便在他无声的轻吻之下。
被打湿的黑粘在脸颊上,雨水顺着他的梢滴滴答答地流下,他脸色有些青,嘴唇在深夜极低的温度下不自知地细微战栗着。
他缄默地放了一颗蜜枣在嘴里,感受迟来的甜蜜慢慢化开。
是甜的。
黑眸闪动,仰望着不见星星的夜空。
视野里无数雨丝自广袤苍穹落下,闪烁着银光,如同降下来的千万根针,俯冲下来,要将大地戳成千疮百孔的筛子。
他忍耐着黑暗和冷,舔了舔唇边遗留的甜。
裂隙,总会再开。 “外面可能下雨了。”
小砂锅里咕嘟嘟沸腾着汤药,中药味中混杂着一丝稀薄的血腥气。凌妙妙拿着扇子,不熟练地俯身瞅着火,鼻头粘了一小块灰。
“你怎么知道?”慕瑶低眉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脸色有些苍白,但仍然平和地微笑着。
“我觉得今天地下格外地潮。”妙妙苦大仇深地盯着炉火,烦躁地扇起了风,吹得那炉火左摇右摆。
人不爱住地下室,都是有原因的,常年不见阳光和蓝天,心情容易变差。凌妙妙在地宫住了三四天,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暴躁。
地宫构造,与李府布置一般无二,也可能是幻妖只住过李准的家,所以认为人类的房子合该是那样,就依葫芦画瓢给自己建了座一模一样的。她们就住在先前住过的对应房间。
可这地下世界就像是精美的仿制品,即使再巧夺天工,也终究比不上真实世界。
相比之下,慕瑶表现出了乎寻常的耐性。
幻妖提出的条件很欺负人,不但晨昏定省招她们来,故意让她们看着被做成傀儡的柳拂衣为她鞍前马后,暧昧至极,还要让慕瑶每天放一点血,给柳拂衣煮药喝。
凌妙妙这几日才感受到女主角外柔内刚的脾气体现在哪里:她不仅答应,还坚持了好几天,忍着心痛如绞,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时机。
只是……
背后落下一个高大的影子,是柳拂衣踱到了厨房。
三个人挤在厨房,一时有些局促。
妙妙对傀儡心情复杂,昂起下巴,挡在慕瑶身前:“你来干嘛?”
靛蓝色袖口中伸出骨节修长的手,他端起案板上搁着的空碗看,像是在缓解与生人对话的尴尬,神色冰凉冷淡:“楚楚让我看看你们熬好药没有。”
“好了。”慕瑶语气平静地垂眸,接过他手上的碗,掀开砂锅盖子,用勺盛了一碗,摆在托盘上。
她白皙的手腕上包着手绢,随着动作,手绢上透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傀儡无动于衷地望着那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拿去吧。”慕瑶平和地递过托盘,只是没有看他的眼睛。
柳拂衣转身欲走,一只手突然拦住了他的腰,低头,是一双晶亮亮的杏子眼,女孩儿抬眼瞪着他,像虚张声势的小老虎:“慕姐姐放血给你熬药,不说一句谢谢吗?”
他怔了一下,旋即冷淡道:“多谢。”
柳拂衣谪仙般的身影飘然远去。
身旁人影骤然一歪,案板上的勺子被撞掉了,当啷一声摔在地板上,妙妙在猝不及防的混乱中,眼疾手快地架住了慕瑶。
慕瑶的脸色唇色都因失血而苍白,扶住自己的额头,眼神涣散。
意识清醒时,她靠在冷硬的椅子上,一只碗挨住了她的唇,碗中热气漂浮上来,蒸在她脸上。
“慕姐姐……”她睁开眼,凌妙妙脸颊红扑扑的,站在她椅子前,将碗倾了倾,热水灌进她嘴里,“你可能贫血了。我借用了一下厨房的砂锅,喝点热水吧。”
她急忙抬手接过碗,端起来抿了一口,烫口的水入了肺腑,熨帖人心。
凌妙妙摸遍全身上下,一时赧然:“呀,红枣没带在身上——”旋即又笑,眼眸亮晶晶的,“厨房里连块儿糖也没有,柜子里都是空的,里面还有这么长的小虫子,比蜈蚣脚还多。”她伸出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满脸嫌弃地皱起鼻子,语气欢快,“幻妖造厨房只造个空壳子,跟堆沙堡似的,你说可不可笑。”
慕瑶无声地抿着水,幅度很小地勾了勾嘴角,眼泪落进热水里,打出几丛小小的水花。
“妙妙,坐下歇歇吧。” “……”林妙妙无措地盯着以碗遮脸的慕瑶,难道她的安慰神技不起作用,还把女神给弄哭了?
她蹲下来,小猫一样趴在慕瑶膝头,仰头向上瞅她的脸:“慕姐姐,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你和柳哥哥成婚了,先在无方城住了几年,然后继续游历江湖,你们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们老打架,女孩长得像你。”
“慕姐姐,我做梦一向很准的,我们一定能出得了裂隙。”
“……”慕瑶放下碗,已经很好地掩藏起了眼泪,柔和地望着她笑,“既然我与拂衣成双成对,那你呢?”
“我……”妙妙顿了一下,回过了神,“我做孩子干娘呗……”她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相当鬼畜的笑,“难道姐姐你肯让我做小,我们姐妹二人共侍一夫?那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柳大哥想必也愿意得很。”
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先前她肯定会目瞪口呆,或许怒火中烧,可现在,慕瑶却知道她什么用意,被她逗笑了。
不见天日的地宫里,两个人一蹲一坐,面对面笑了一会儿,笑得像未出阁的小女孩,闺房里拍着手玩家家酒。
慕瑶心里一阵鼓胀胀的暖意,同时也几乎确定,凌妙妙对柳拂衣无意。
但她是个好女孩,值得最好的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