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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第1页)

  陈帝显然还没放弃让许寄锦在宴上奏乐的打算,对于刚才摔了的那张琴,他倒是全没有所谓,反而是道:“摔得好!这等无名无姓的凡琴怎配得上朕的爱妃?前些时日琢州进献的‘焦尾’呢?快呈上来!也只有‘焦尾’这等名琴,才配让朕的爱妃亲自奏上一曲。”

  被指的那个内侍忙不迭地垂应是,只是刚要退出去,就觉一道森凉的视线落在身上,像刀锋划过皮肉,刺疼的感觉直入脑髓,那股对危险的本能预警让他一时僵在的原地。

  顾易的视线只在内侍身上一略而过,旋即对着上施礼,“陛下见谅。”

  过度端正态度实在让人不自觉地郑重以对,连陈帝都下意识收敛了先前的作态,人都坐得正了些。

  顾易接着,“臣以为此举不妥。贵妃身份贵重,臣等外臣,怎敢让贵妃奏乐?”

  他这么说着,环视了一圈大殿之内。

  顾易是个内敛的人,当他静静坐在那里的时候,气质显得平静又温和,就连方才席间诸臣似有若无的蔑视之意,都没有让他有丝毫动容。但他此刻抬眼看了过来,那视线仍旧是平静又镇定的,可是那沉沉的压迫感犹如山岳撼地而来,带着战场磨砺出的森凉血腥气,刚才还满是嬉笑的宴上一瞬间鸦雀无声。

  陈帝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这一瞬间,零碎的记忆拼接成连续的画面,他现那些过往依旧清晰。

  先帝骤然驾崩,这个刚刚成为他“新家”的皇宫一片混乱。宫人四散奔逃,远处隐隐有金戈交击的声响传来,血腥味蔓延开来。萧惟元不知道谁会赢,但是却无比清楚、不管谁赢了,他这个“太子”都不可能活着。

  宫殿门被人撞开了,萧惟元觉得自己或许该体面一点,像是父王、父皇麾下的将军一样,刀兵加身而面不改色。可是他太害怕了,他只想躲起来、想逃走、想活下去。

  可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他藏在了供奉的案几底下,最靠近墙角的位置,瑟瑟抖地把自己缩起来,试图逃过追兵的搜捕。

  直至一张沾染着鲜血的面容映入眼中。

  那人半跪在案几之外,身上的铠甲还带着斑驳血渍,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温和的,他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萧惟元突然崩溃了,他颤着声大喊大叫,“我不是!我才不是太子!”

  他不是太子!他没有要做什么太子!!他一开始只是渝陵王的世子。

  金陵城一点儿都不好,一起玩大的玩伴没有来,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空旷宫殿里,不能随意进出。父王也没有时间来陪他,新的先生一点都不可亲,尽说些听不懂的话。

  而现在这个人……

  一定是想要把他骗出来杀掉!!

  对方并没有杀他。

  良久的对峙后,尚且年幼萧惟元终究体力耗尽,被一口吃的连哄带骗的诳出来。萧惟元带着做个饱死鬼的想法,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却并没有死,而是被抱到了大殿之上。

  那个冷冰冰的宫殿一点都不舒适,周围的眼神全都是不友好的。冷漠、猜疑、打量、讥诮的不屑,可是当那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

  年幼的萧惟元愣愣地看着对方,被回以一个温和又安抚的笑,好像在说‘我就在这里’。

  就像是父亲一样。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陈帝有片刻的恍惚,但是回神后,表情却一点点地冷硬下去。那柄刀的锋芒太盛了,但它又不完全握在自己手里。

  是,它的刀锋对的是北邺、对的是各地心生异志的宗室。  可是万一有哪一天,它调转了刀口、对准了自己呢?没有哪个皇帝会允许这样的事生。

  陈帝定了定神,再看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都索然无味极了。他也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兴致,淡淡地道了一句,“顾将军所言有理,是朕欠妥当了。诸卿以为呢?”

  死寂的大殿这才像重新活了过来。

  陈帝连年筛选之下,如今能在殿上列席的多半都是逢迎阿谀之辈,被皇帝这么一问,纷纷附和着应声,“陛下所言极是”“陛下圣明”“陛下实乃贤德之主”。

  这是和往日一般无二的吹捧,但是看着下敛眸正坐、神色平淡的顾易,陈帝却没法像平常一样生出什么被盛赞得飘飘然的情绪,他只觉莫名烦躁。

  接下来宴会在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闷气氛中草草收尾了。

  桃色消息向来是传得最快的,在这方面就算是皇家也不例外——或者说,正因为是高不可攀的皇家,所以才格外让人生出一种窥探欲。就在宴席结束的当日,顾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流言就传了开,当年那对青梅竹马、未婚夫妻的旧事也被翻出来当做谈资。

  这些传闻一时还没有传到卢皎月耳朵里。

  她毕竟刚刚回京,久未踏足金陵的社交圈,不可能一下子就有人来告诉她什么。

  卢皎月倒是带着青奴回了趟娘家,不过那会儿顾易还在赴宴,消息尚未传出,这趟回门也没起什么波澜。

  卢父照样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连带着对顾青奴也没什么好脸色。继母倒是很客气、不过并不算亲近,继妹出嫁了、卢皎月没见着,庶兄原本在卢家的时候就关系一般、这次只是打了个招呼。继弟似乎是想亲近、被卢父一个眼神定在原地,也只讪讪地叫了声“阿姊”。

  于是这趟回门也是潦草结束。

  卢皎月提前就跟顾青奴说过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后者倒没因为这冷待心生忐忑,只是不解,“外祖为什么生阿娘的气啊?”

  卢皎月:“……”

  这就说来话长了,大概要从当年她一意孤行,非要嫁顾家说起了。以顾家当年群狼环伺,只剩一个年少且寂寂无名的顾易支撑门庭的景况,这还真不是个好选择,卢父的话都已经到了“你敢踏出这个门,我家就没有你这个女儿”的地步了。

  卢皎月还是嫁了。

  好在卢父也没做得那么绝,女儿还是认的,就是再没给过好脸色就是了。

  卢皎月摸了摸顾青奴的小脑袋瓜,温声,“这是大人的事,青奴不用操心。青奴这么懂事,外祖以后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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