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止住了步子,温声:“季平哥慢走。”
沈衡随意地点了两下头,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说起来,我还没恭喜你呢,得偿所愿。”
顾易还有点儿不明所以,沈衡却半侧了一下身回头。
檐下落下一片阴影,正正遮挡了过来,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一道声音极低的,“弟妹入宫的事,对不起。”
那时他明明人在金陵,却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帮不上。
护都护不住,又有什么资格谈心慕呢?
思绪几度浮沉,沈衡终是抬头笑了起来,“好好待她吧,别像你哥似的辜负了那一片心意。”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顾易倒是终究求到了回应。
卢娘子愿意为他留在金陵,还有什么比这更真挚的剖白呢?顾易也配得上这样的情意。
沈衡心里默默地叹了这么一句,到底背着身挥了挥手,迈开腿大步往外走去。
他走得相当潇洒利落,却没看见身后顾易蓦地沉寂下去的神色。 第1o7章结46
因为沈衡这次过来的提醒,再加上这段时间难得有了闲暇,顾易干脆带着酒去了祠堂。
他突然想去看看兄长了。
另一边,青奴从郢州回来之后就非常黏着卢皎月,卢皎月也觉得愧疚亏欠,也专门抽出了不少时间的陪儿子。不过到底小孩子忘性大,青奴又不是拧巴藏事的性格,黏糊糊地和娘亲贴贴了几个月,早都把先前的事抛到了脑后,开始噘着嘴嘀嘀咕咕别的事了,“爹最近都好忙,好久都没陪我玩了。”
青奴抱怨的也是实话,顾易这段时间连吃个饭都是百忙之中,更别说陪儿子了。
不过经青奴这么一提,卢皎月倒是想起来,今天似乎是沈衡上门。要是别人的话,可能还要考虑考虑,但是沈衡倒不必见外,他在的话,直接把青奴带过去就是了。
但到底是为免那边在谈什么不适合小孩子的正事,卢皎月和青奴交代了去“娘去看看”,打算先去看看情况。
顾青奴一开始老老实实地点头,但是没过多久就现了不对劲。
他看看空下来的房间,陷入沉思:好像自己这一通话非但没把爹给带过来,还让娘亲也走了。
顾青奴:“……?”
卢皎月上前院一问,才知道沈衡已经走了。
她疑惑地在家里转了一大圈,最后是在祠堂找见了顾易。
卢皎月看了看顾易身边的酒坛,略微讶异,“怎么喝酒了?”
顾易似乎在走神,一直等到卢皎月出声才意识到来人。
他猝然抬头看过来,看见是卢皎月之后,微微凛冽的神情立刻缓和了下去,可旋即就意识到什么、表情微僵。
卢皎月倒没察觉到这点细微的神情变化,她顺着顾易的视线看过去,不出意料地看见了那个白月光兄长的牌位,她忍不住再次在心底感慨:这兄弟俩之间的感情可真好。
顾易出声打断了这注视。
他回答了卢皎月刚才的问题,“季平哥带了酒过来,稍微喝了一点。”
卢皎月顺着他的话把视线转了过来。
因为这视线的落回,顾易稍稍松缓了神情,但又为自己那一瞬间的放松生出些自厌的情绪。分明他才是插足者、是后来的那个人,是在父亲在兄长的庇护下活下来的那一个,他已经有了那么多,又有什么资格不甘心呢?
愧疚和不甘交错,连顾易自己都分不清哪一个更多一些。
这搅扰混乱的思绪间,他无意识地重复了刚才和沈衡喝酒时的动作,略微僵硬地倒了一杯酒,推到了卢皎月身前。
卢皎月:?
她愣了一下,迟疑地看着手边的酒杯。
肯定不是给她喝的。顾易知道她不能沾酒,在这种遵循医嘱的方面,顾易比她本人上心且严格多了。
那对方的意思是?
卢皎月头脑风暴了半天,接过了酒杯,姿势特别端正地给那个白月光兄长上供了。
她不太那么确定地想,顾易应该是这个意思没错吧?让她一块给哥哥敬个酒。
顾易:“……”
他抓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卢皎月见他这反应,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对了。
但她看了看明显一副心事重重样子的顾易,又询问,“怎么突然想起到祠堂这里来了?”
顾易倒是有问有答,“先前和季平哥说话的时候提起,我才想起来、好久都没过来看看兄长了。”
卢皎月看看他那明显心情低沉的样子,也不由沉默了下去。
再怎么白月光的兄长,终究是逝去的人,活下来的人不断拥有新的记忆,创造新的回忆,过去的人所能占据的终究越来越少。但是对于既念旧又极其珍惜过去的顾易来说,这个现大概是十分难过的。
静谧的寂然在祠堂中蔓延,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笼罩其上。这种略沉的气氛之下,顾易注视着那一个个的深色的木牌,终是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是他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