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疏回头一看,果然连最小的外舍都出了族学大门,一路向着西边去了。
“去,怎么不去!”原疏着急忙慌扯过顾悄,一边追上队伍,一边道,“我刚刚在执塾那边考校,听到知县差人来报,京里来了贵客,这次祈福将由知府亲为,你若是要求学,那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机会,先见见两位主考官!”
顾悄闻言,心下不免动容。
没想到原疏这般将他的事放在心上,以至于连自己的考校结果都忘记报喜吹嘘。
他笑着问,“且不要管那些,不知七爷上午考校如何,可有机会与我一同奋战县府两试?”
原疏赧然,端正的脸上飞起两抹红晕,“童生试我可不敢想,不过今日旬考,我竟得了个前几,顾小夫子狠狠夸了我一番。执塾不信,将我抓去又考了一遍,只是他老人家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把戏,知我只会这一篇,虽格外开恩留了我,但也训导我再接再厉,不要做那扶不上墙的烂泥。”
“对了,秦老夫子也在,他要了你的手书,夸了一番,说此子必成大器!”
“哼,那是自然。”顾悄一脸骄傲,“有我在,你就是想瘫在地上,我也给你和上糯米浆,牢牢按回城墙上!”
原疏替他拢紧因疾走出汗松开的披风,十分服气道,“顾夫子说怎样就怎样,但是,您能紧好衣服、防好风,保重好身体吗?”
顾悄吸了吸冻红的鼻子,讪讪。
他身边的人,都快被他娘并大丫头洗脑成老妈子了。
关庙坐落在县城西北郊凤凰山脚处,离顾氏族学不远,步行也就小半时辰。执塾每舍指定了一名弟子,协助坐堂夫子带领众人前往。
小班领头羊便是顾云庭。
只是这孩子竟公然玩起了公报私仇。
他领着几个小弟,故意坠在队伍末端,趁着顾悄二人聊得热乎,将两人带入了一处岔道。
等到顾悄发现不对,五个半大少年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
他们掩耳盗铃一般以黑布覆面,似乎这样,旁人就认不出他们。
这场景,令顾悄想起某些降智网剧,他实在没忍住,吐槽道,“大侄子,要不我再给你一点时间,你把这身云锦纹镶火鼠皮袄子换了再来?”
被挑衅了,顾云庭很是生气。
他一把拽下掩耳盗铃的面巾,狠狠将顾悄推倒在地,甚至连名带姓直呼道,“顾悄,你不要太过分!”
“你和你那两个兄长都是这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明明有足够的荫生名额,却总爱在族学、在科场出风头,抢我们这些人的机会!可他们考上了又如何?你们这房就算官至二品,也从不为族中行半点方便!昨日也是,子繁不过是呛了你几句,你却一点也不顾念宗族情谊,差点害了他的命,今天我定要给你点厉害瞧瞧!”
一番话色厉内荏,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这说的分别是两宗旧怨并一桩新仇。
新仇不消多说,旧怨却有些年头了。
大历三十三年,六房老大顾云融,也就是顾云庭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与顾悄大哥顾慎同年应举人试。彼年南直隶十四府乡试解额130名,顾云融恰好考了个131。
落榜路上,也不知哪个酸秀才胡乱攀咬挑拨,称顾家十二房冲了六房运道,顾准这支算上阁老并武侯府荫生名额,三个儿子皆可免试入国子监,就因为顾慎非要下场,这才抢占了顾云融的机遇。
说起来也巧,顾云融连考数年,次次乡试名落孙山,恰好就那年擦了个边,秀才一番话,顾云融回来转述给家里人听,六房竟越听越信。
加上再往前推十几年,顾准尚在京中主事户部,六房顾况曾入京求入皇商名录,好分新起的盐商一杯羹,可当时的两淮盐运司贪墨,已在皇帝处置名录内,顾准不便明说,只好断然拒绝,谁知这番彻底惹恼了顾氏族人,即便后来盐运司倒台,族人也难记一句顾准的好。
原疏并不清楚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为小伙伴出头。
“技不如人就算了,这妒忌的嘴脸实在叫人看不下去,真真是小人!”
他见不得顾云庭颠倒是非,还对顾悄动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拳头就还了回去,与正面那三个人打成一团。
好在他们还紧着本分,下手皆避开了门脸。
无人理会的废柴悄刚想起身,刮破的掌心才撑住地面,身后不知是谁,就一脚碾上他右手。
那一下歹毒得很,脚掌施了狠劲,压住顾悄指尖关节处左右碾磨,要活活将手踩断一般。
顾悄额头疼出一层细汗,泪腺也开始不自觉分泌。
他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身体素质又废,疼极之下的本能,是以头肩为武器,狠狠撞向身后少年,趁着他稳住身形的间隙,好歹救出自己的手。
另一个少年冲上来要帮忙,顾悄还能用的另一只手,快狠准向着那人眼睛扬过去一把沙石灰。
原疏打得正酣,已经撂倒了两个,还剩个顾云庭难缠,分不出胜负,一时顾不上顾悄。眼见着踩手的那少年人卷土重来,撒灰这等阴招却用不了第二次。
顾悄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一边淌泪一边想,希望换了个芯子这身体耐打一点,如果他就这么没了,那也太亏了。
他边跑边躲,左支右绌,眼见着被对方拎住后颈衣服,一记雷霆铁拳避无可避,却有另一只手,有如天外飞仙,牢牢截住了这下直冲太阳穴的攻击。
来人手掌修长有力,一折一送间,就让少年苍白着脸连退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