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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他这位权贵爹,前朝探花、当朝首辅,致仕赋闲在乡野已有十数年。

此间他一直蜗居旧宅,除了给幺子出头,什么都不干,与朝堂更是完全断绝联系。要不是生了另两个天才儿子,几乎跟那些无底线宠儿子的土豪乡绅没有任何差别。

也不怪县人以为顾家十二房早已失势,阁老不过嘴上喊喊,心中尽是不以为然。

今日知府态度,叫众人不得不重新掂量顾家和顾阁老的分量。

人群里,只有原疏知道顾悄底细。

凛冽风寒里,他抹了把额头冷汗,与前排宋如松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都是被顾悄吓到半死的人。

相较于原疏的担忧,宋如松更有一种负疚感。他知道顾悄此举,皆是为他。

顾悄年幼,涉世浅,并不知道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但宋如松明了。

顾冲举荐前,曾与他细细说过,吴知府是犯了忌讳,才从京城外放到南直隶。

从正五品吏部郎中到从四品地方主政,看似擢升,可从手握朝堂官员调任大权的文选司,到南直隶最偏远的山区治下,实则贬谪。

吴遇初到徽州,不熟悉各县域根底,不了解风土人情,更摸不清各处势力,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是以顾冲这才有机会向他举荐宋如松。

此番,他以耕礼为名,突然来访寻顾准,其中定有蹊跷。

顾准避而不见,也自有考量。

谁知一通机缘巧合之下,顾悄为替他举荐,竟冒称阁老,这事实在可大可小。

宋如松心中忧虑,脸上表情也愈发沉肃。

他的脑中不由闪过玄觉禅师的那句“今日祸一二”。

不知“祸”字何解,也不知“一二”何解。

青年薄削的嘴角抿得发白,暗恨自己驽钝,参不透佛偈命理。

那边方白鹿,依旧不依不饶。

他再次被顾悄当众打脸,面沉如水地立在皂役身边,嗤道,“顾悄这厮,惯会打着他爹的旗帜横行乡里。”

“方兄莫说了,不明就里的人指不定还以为你因妒生愤。”一旁的谢长林,容颜姝丽,貌若好女,谢姓族传的招牌凤眼低垂。他幽幽叹了口气,看似劝,实则扇风,“这么多县案首、廪生参见,却叫一个白身越到前头去,实在是……不说也罢。”

【注:县试一年一次,第一名为案首;秀才三年一次岁考,成绩在一等的为廪生;秀才以下叫白身】

这却是要将火拱到所有生员头上,激起群愤了。

方白鹿虽脾气暴躁,看不爽顾悄,可也没蠢到做别人的刀。

他淡淡地瞟了谢长林一眼,眼神冷了下来,夹枪带棒道,“谢兄还须慎言,府台大人见谁,自有他的章法,轮不到你我妄自揣测。还有,白身如何,廪生难道就高人一等?”

他这番话一说,原有些不满的学子们立即安静下来。

是呀,质疑顾悄走后门,就是在质疑知府徇私,祸差点就从口出。

谢长林没有料到这番话不仅没有奏效,反倒将方白鹿怒火旁引,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白净姣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然而最令他难堪的,其实是刚刚耕礼上,与他同宗同族的“京中贵人”,竟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拉着顾家那个毛还没长全的庶子顾影偬,温柔小意地嘘寒问暖。

宽大袖袍里,谢长林狠狠握紧拳头,警告自己冷静,不要因为彼事迁怒此事,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舒出一口浊气,笑着向方白鹿致谢,“方兄提点的是,是我未能慎言。”

原疏见他二人,一个明着耍剑,一个暗着花枪,低声咕哝了句,“还真是狗咬狗,前脚咬完,后脚又能滚在一处。”

顾云庭听话地一直跟在原疏身边,闻言看看方白鹿,又看看谢长林,突然觉得这场景很是眼熟。

就……像极了他与顾影偬的相处模式。

打小都是他在前头冲锋陷阵,顾影偬在一旁加油鼓气。

他们感情深厚,他便也从没细想过哪里不对。

可就着近几次与顾悄的交锋,小少年突然意识到,他们认为顾悄睚眦必报、阴险歹毒,不过跟方白鹿、谢长林刻意找茬一样,都有些无理取闹、自说自话。

起码,今日一切,足以说明顾悄不是那样的人。

小少年对镜自照,终于意识到,他虽跟方白鹿一样冲动,可远没有这位知州公子聪明,一直糊里糊涂被同伴当了把趁手快刀。

而指使他这把刀的手,此刻就在屋内。

身后还新得了个比知府来头更大的助力。

昨日秦夫子严惩顾影偬。

他的父亲顾云恩应夫子言,去祠堂领了五鞭,又因教子无方被族长追加五鞭,可转头这十鞭就又落在了顾影偬身上。

才十三岁又娇滴滴的少爷,若不是带他的妈子替他挡了最后三鞭,早已当场一命呜呼。

不管先前如何,现下他与顾悄的死仇是结定了。

今日贵人造访,顾影偬不知从哪得的消息,竟拖着重伤之躯,几乎是爬了过来。

刚刚祭典,顾云庭看得分明,那位知县都敬上三分的“贵人”,十分关心顾影偬伤势,甚至不惜打断耕礼,令小厮抱走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顾影偬,亲自送到后院,盯着小厮替他上药。

顾云庭不敢想象,这会顾悄随知府进去,恰好撞上顾影偬,将是个什么光景。

毕竟,顾影偬不傻,稍一推敲,就该知道顾悄所谓的“代父拜见”是在说谎。

顾悄每天天擦亮就已到族学念书,而知府临时前来行祭礼的准信,晨课结束才到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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