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森冷的寒颤攫住了曲锦萱。
她如何不明白,这人说来说去,便是如同上世那般,想要将自己掳走罢了。
石封见再度开口道“自然,得了三姑娘,石某也不想做那亡命之徒,那位县主嘛,石某是不敢妄动的”他眼也不眨地看着曲锦萱,面露馋光“三姑娘莫怪石某说话直接,你与那位县主不同,你在母族不受宠,到了夫家,又被你那夫婿轻视,想来若是跟了石某走,那两处的人应当,也不会多用心去寻罢”
字字诛心。
话音甫落,曲锦萱的脸霎时再白了一层,整个人木如泥偶。
在她的脑海中,头一个浮现的,便是一张清疏寡漠的脸。
曲锦萱惘惘然地想,夫君、夫君会如上世那般,来寻她么
应了这恶徒的话,她竟不敢奢望。
见佳人眼神黯,石封的眼里,闪过好一片细碎精芒。
想自己出身贫微,唯靠家中老母接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才捧着他过了解试。
本以为这苦日子终于捱到了头,去岁时,却遭了横祸,腿被打折,使他成了个跛足之人。
本就是寒门学子,一朝伤了腿、毁了仕途,蹭蹬潦倒之下,得了这几名市井混混做头目,便铤而走险,去干那见不得光的营生。
可往往见不得光的营生,却最是闷声赚大钱的。
这几年,他凭着秀才与举人的身份,也曾出入过高门府宅的,知道那里头的腌臜事儿至多,许多后院妇人待想做些什么,却又怕脏了手。
于是,他瞄准了这条路,偷摸寻路子,接了此类活计,专门替后宅妇人行些不便出手的、或是善后的事。
便在几日前,他通过中人接到个出价不菲的单子,对方给了地址,让他们去那庄子内,掳走一名有孕的妇人,且说得明确,让他们把人给处理干净。
那庄子偏僻,看守的人也多是仆妇,要掳个人并不难,是以,他便带着手下人趁夜摸去那庄内,不多时,便成功把人给掳劫出来了。
蹲守在外时,他曾听了那些仆妇聊的几句闲话,才知那妇人是曲府老爷的妾室,亦,是他这位梦中神女的生身姨娘。
因为见那苏氏妇人姿容不差,汪九几个便生了之心,恬逢他心内有些举棋未定,一时不知如何处理那苏氏,见状,倒生了些别的想法,便也默许了手下人的心思,只一个要求,让他们暂等几日,听听风向。
这风向自然指的,是官衙。
而在等了几日后,仍是没有听到曲府报官的消息,想来,要么是这消息被府内的有心人瞒得铁紧,要么,那曲府老爷对这妾室也并不上心。
因此,他的心思又活泛了一回,想着等手下这几个玩够了,再转手将那苏氏卖到边城之地为妓,不仅给他们添了一笔赚钱的生意,还替心上人留了其生母一命,何乐而不为
现在转回头想想,那时他的心里,该是存了一丝微渺的寄望的。
那姓姜的,他曾远远地见过一回,虽气度华贵、相貌不俗,可端着一张脸,却也令人望之俨然。
那种贵宦子弟,最是眼高于顶、矜傲透骨的,如何懂得疼人
更莫提那姓姜的,还是个出入于青楼名苑的浪荡子,足以见得,是个喜新厌旧的风流冷情之辈,得了三姑娘这样秋水般的佳人,竟然还不当回事,委实是个眼拙的。
而依他的经验,那后院妇人若是被郎君厌弃,久不经雨露,成了那闺闼久旷之人,则最最经不得撩拔,若届时他得了机会,可一亲芳泽,亦能解他心头渴盼,岂不美哉
如以上种种臆想,便可令他自梦中乐醒,何况今日这阴差阳错差,梦中佳人,竟俏生生站到了自己面前
心念紊动,似是回想起些什么,石封忍不住再逼近一步,两眼逼视着曲锦萱“三姑娘可知,我这腿是怎么伤的”
曲锦萱自然摇了头道“不知。”
石封冷哼一声,满脸阴郁与狰狞“那石某便告诉三姑娘,我这腿,是被你那好兄长给打伤的。”
曲锦萱愣了下。
石封的牙齿咬得嘣嘣作响“纵然石某出身卑微,可思慕佳人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是说了想求娶三姑娘的话,他便雇人将我腿给打折了幸好家母及时赶了回来,拖着我去延医,又变卖家产为我医腿,我这腿才、才恢复成了这模样,如若不然,我这条命都要没了”
石封理直气壮“这事,本就因三姑娘而起,就算是当作替兄还债,三姑娘也并不亏罢”不欲再给多想的间隔,他盯住曲锦萱,逼胁道“石某方才说的话,三姑娘可想好了你若乖乖跟我走,我便放了你姨娘,否则我下面那几个兄弟怎样如狼似虎,相信三姑娘也看见了,若我放一人进去,你姨娘,还有她肚子里那个是否保得住,可就难说得很了。”
赤裸裸的威胁之下,曲锦萱神如游魂、身体僵直,脑子里一片冥冥然,哪里还匀得出心思,去想嫡兄为何那样狠戾、且反常替自己出头的事。
她竭力聚起神,回问道“若我应了石爷,石爷会否,也放了我姨娘”
压下因狂喜而疯狂跳动的心,石封脸上的笑纹加深,笑道“石某不是无信之人。”
薄暮盖下,余晖向天角隐匿而去。
外间,昏鸦争噪。
室内,半晌静谧。
许久,曲锦萱启唇,瑟声答了个好字。
几乎是曲锦萱嘴里的音一落地,石封便禁不住畅笑出声“好如今捞了钱在手,连三姑娘都主动送上门来,我石封果然时来运转了,这天不绝我”
末了,石封急切地拍着胸膛,向曲锦萱保证道“三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咱们今晚上便趁夜走,待找个离这奉京远些的地方,我便去盘两个铺子,带着手下这些人开间镖行,届时,你便是那镖行的老板娘了。”
“今晚便走”曲锦萱怔了怔,试探道“石爷家中,似乎还有位老安人健在”
对于这个,石封明显是心中早有了安排,他满不在乎地回道“既得了三姑娘,总要舍弃些什么。我已给我娘留了些银钱,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怕也不便跟着咱们涉远。”
曲锦萱耳管里轰轰然起来。
上世时,便是在石封接人回来的那日,她们才被救下。
而这世,石封因为忌惮来寻乐阳的人,明显打着逃命要紧的算盘,不打算要顾家中的老母亲了,若她劝上几句,又怕惹了疑心与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