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妻子就在他对侧,二人近乎抵膝而坐。她仍然是视线砸地,规矩板正得头丝都不怎么动。可明明,与以往是有不同的。
比如他能看得出来,那不是惧他怕他的神态,她的身上,也没有以往面对他时,那种羞赧卑怯的气息,但同时,却也没有拒他于千里。他有问,她便答,不作敷衍,只是音色平平,无甚起伏。
姜洵的心间升起股不知名的冲动,像是要催着他去向她确认些什么,可到底确认的是什么,他却找不到头绪。几度话到嘴边,他却如失声哑嗓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
姜洵想与曲锦萱多待一会儿,却又因她这样的神态,而结结实实感觉到难熬。可在下了马车,她极有礼地与他别过,便立马转身返回扶霜院时,他望着她的背影,脑中的空白加剧。心窝处,更像是被针刺出一个个的小孔,有沁凉的寒风透过那些小孔争先恐后地渗了进去,让他密密麻麻地着疼。
杜盛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爷可要先去歇一会儿您已经两日没歇过了,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姜洵收回视线“无妨,先帮我唤嬷嬷来一趟。”
晚些时辰,在见完徐嬷嬷,托付过事后,姜洵疲惫地靠在圈椅中,就那样浅寐了一会儿。
他本是极少梦的人,可这回,梦境又至。
梦中,他娶了曲檀柔。而婚后,他便按计划,有意冷落曲檀柔,直让曲檀柔成了奉京一众官眷的笑柄。
曲檀柔恨他强娶、憎他蓄意羞辱,便故意给他下毒。他现后,直接将那毒食,喂了她身旁帮着出主意的丫鬟。
丫鬟尸身被送到眼前时,曲檀柔大骇,吓得镇日惶惶。尔后,对他生了浓浓惧意。
然此女品性歪劣,甚是不甘寂寞,畏怂一段时日后,虽不敢再记惦着害他性命,却干脆顶着他的妻名,去寻了旁的乐子。
她先是与那名唤任二的小厮私通,后来,又通过那任二勾搭上了魏言安。
在知晓怀了身孕后,曲檀柔被魏言安给教唆着,要勾引他与她圆房,让他吃了那闷亏。他自然没那么傻,便控制了任二,叫任二去语诱曲檀柔
后来,如这世的沛柳一般,曲檀柔被傅皇后给保了下来。她欢欢喜喜等着做皇长子的生母,却不知傅皇后行的,是那去子留母的盘算。
而傅皇后亦不知,她那宝贝儿子,早便被他安排着,患上了隐疾,这一世,魏言安都无法令女子有孕。曲檀柔腹中所怀的,根本,就是那任二的骨血。
后来,长畴来犯,他被魏修派去驻边、去迎敌。战场凶险,九死一生,但他还是赢了那仗。
回来后,魏言安被他算计着轼父逼宫。于是,魏修薨殁,死于亲生儿子之手。
至此,长畴的债,他亲自讨了,魏修的仇,他也报了。
而魏言安继位当日,季岫手持父皇遗诏,于众目昭昭之下,魏言安被拘了起来,其轼父的丑行被揭露,魏修篡权夺位的贼子污名,亦被坐实了。
最终,他头戴冕旒冠、身穿赭黄衮龙袍,顺理成章地登基御极。
他手握太阿、生杀予夺。多年谋筹,终是报了身负多年的大仇,夺回了无上的权势。可夜阑人静之时,九五之尊的他,身旁却连个柔语抚慰的人都没有,一颗心更是空空寥寥,无有寄托
似是受心声牵引,梦中场景陡转。
芙蓉春帐中,香气缭绕浮荡。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娇娇怯怯的小女人则跪坐在榻上,仰脸与他对视。接着,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微启樱唇,那一声声软软糯糯的夫君,直唤得他心肝颤。
他喜她可怜可爱,与她嬉闹、伴游、缱绻,过了一段无比欢快的时光
情到深处时,他每每似要将她融进骨血方肯罢休。
斗转星移,梦中时日切换得很快,不知过了多久后的某一天,他俯身去吻她,却被她躲了个空。
倏然间,她变了幅神情,用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看着他,接着,她推开了他,转身便向潮潮人海隐去。
他怔在原地。
似是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往前迈出一步,要去追她、寻她、留她。
可她不为所动,他无措且不解,愣如木雕泥塑。
榻上青丝数根,绡金的鸳鸯被下,伊人馨香尚存,那独特的甜润气息,似乎还萦绕在他鼻间。可那人爱他时,会笨拙地取悦迎合、甘愿百般忍耐、亦露千般娇羞,像要与他生生世世抵死相随,而离开他时,却果断决绝、毫不留恋,任他千呼万唤,却也不肯回身望他一眼。
胸腔骤痛,如同失足踏空一般,姜洵整个人缩了缩。旋即,他醒了过来。
沉闷的、不断滚动的轰隆声在耳际响起。
姜洵缓缓睁开眼,倾着脑袋听了会儿才现,外间,竟在打雷。
留意到书房内的动静,杜盛入内,低头禀着事“方才嬷嬷来过,见您在休憩,她便把话跟属下说了,让属下转告给主子您那笔银钱,夫人不肯收。”
闻言,姜洵呼吸凝滞,眼皮亦跳了两跳。
外间声响渐大。闪电曲折如银龙,声光交织、寒人肝胆,而夏雨滂沱降下,千丝万缕、雨网密密。
轰隆
霹雳声起,又是訇的一个炸雷响彻天际。
如梦初醒般,姜洵猛地站了起身,他二话不说,便奔出书房,冲入雨帘中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