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接过来“你不说我也准备带走的。这香味儿淡淡的,正好是我喜欢的程度,怎么着啊,我也得亲自试试。”
曲锦萱却摇了摇头,笑吟吟地与她说“县主平素不做活计,手部本就嫩滑,这手霜啊,可给府中做惯粗使活计的下人试试。她们那手常年做活,不是总浸在水中,就是风吹到皲裂,尤其现在还在春时,有些冬月时手指冻裂的患处还不曾愈合的,正好让她们带回住处去,遇下值时,或是歇假的当口,都可抹到手上头,试试功用。”
听她这么说,乐阳蹙了下眼,很是疑惑不解“我不做活计,容馥斋的其它客人就会做活计不成就是那些商女,家里头有些小买卖的,哪一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贵得不行”
曲锦萱点点头,正色道“所以啊,我正有一堂事要与县主商量呢。”她接着问道“县主可曾在容馥斋中,见到过商女平妇”
乐阳怔了怔,使劲回想了好一会儿,才答着“好似不曾,多数都识得我的,应当不是商女平妇之流。”
曲锦萱便接着说道“去咱们容馥斋的,多是有身份之人,不是王公贵女,便是官眷命妇。可爱美之心人皆有心,除去王公贵女、官眷命妇外,普通女子与妇人也有这等需求。”
“如县主所知,商女们并不缺钱,咱们容馥斋中的脂粉膏子,她们也是使得起银俩的。就连平民妇人攒了些银两,时年时节的,也会舍得花钱置办些涂抹之物。但如容馥斋那般装潢华美之地,她们纵是揣够了银俩,有心想进去挑选一二,却又生怕冲撞到贵人,而举足不前。尤其是奉京城这样贵胄云集之地,平民百姓去个酒楼子,都有可能碰到显贵。”
“同理,有身份的贵女命妇们,若在同间店铺中见到商女平妇,亦觉得掉价。既如此,咱们可经容馥斋专售贵价脂霜,再另外置办一间别的铺子,去卖那些个平价些的粉膏霜抹。”
“贵价的自然有人买,也能挣银钱。但若论走量,还是得做平民大众的生意。毕竟贵女命妇们是少数人,咱们大昌国啊,多的还是没有身份的普通女子。”
乐阳早便停下了涂抹的动作。她认真回味了下曲锦萱这番话,茅塞顿开似的惊讶道“哟,怪不得泽阳那间的生意不如奉京城的好,我还当是那地界竞争太大,或是咱们定价儿太高,让她们不敢踏足,却不曾想过是这等原因,还是你想得周到。”
曲锦萱弯了下眉眼,仍旧去摆弄手中之物,不时,又在纸笺子上记着什么。
乐阳半半扑到桌台之上,复又揶揄起来“人道是一孕傻三年,怎你这脑瓜子,还越灵泛起来了”
“不过是些粗愚之见罢了,哪担得起县主这般夸奖。”曲锦萱笑意浅浅,有些羞赧。
乐阳一本正经地答她“夸奖我可不是个爱夸人的。人皆说我这嘴皮子利如刀锋,就算是脸厚如猪彘的,在我跟前都要被说成张红面皮。真要夸那也是夸我自己,寻了你这么个靠谱的搭档,以后啊,我可就等着躺在府里数银子了。”
听她说得夸张,曲锦萱莞尔。
二人正聊着些关于平价铺子的细节之事时,苏氏便也到了。
“娘。”曲锦萱起身迎她“筠哥儿睡着了么”
苏氏点点头“他睡着了的。”
乐阳也起了身,开口便笑言“这才几日不见,苏伯母容光焕,真真是越看越年轻了。这季大人现在也就两天来一回,日后府宅落成,苏伯母与季大人日日相对,岂不是要变回小姑娘般的面貌。”
苏氏耳根子都热了“县主说笑了。我已是上了年纪的,还怎会”
乐阳眼底满是笑意“苏伯母且年轻着呢,又生得这样美,不用保养都悦目极了。”
“县主又拿我打趣了。”苏氏摇摇头,带着脸上那抹红,坐到了曲锦萱身旁,关切地问道“萱姐儿,你当真明日便要走了”
曲锦萱点点头“娘,我与桑晴赶的是明日辰时正的船。”
苏氏抚着曲锦萱的手,一时有些凝噎“萱姐儿,娘娘对不住你,娘本该与你一道去泽阳的。”
曲锦萱笑意莞然“娘与季大人重续前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况女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娘莫要担心。”
“对呀,泽阳还有雅宁在呢,苏伯母莫要担心。”乐阳也附和着宽慰道。
苏氏眼眶乍湿,眉间亦有些伤怀“季岫他从前便是个读书的好料子,现在更是为民的好官。自来入朝堂致君泽民,是所有读书人的心之所向,他怀才不遇这么些年,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得以重用的机会,当真由他就此放弃,我良心不安。”
“娘,我省得的,你莫要担心我。”曲锦萱柔声抚慰,心间,何尝又不是万分感慨。
季大人与娘,心间都对双方存有愧欠。一个愧于当年错过,没能护得住对方,而另一个,则疚于自己曾为人妾,且已与对方生儿育女。
虽季大人曾主动说过,要请调回泽阳,自此与她们一道去泽阳生活。可对娘来说,季大人不嫌弃娘,娘又怎好拖累季大人,非要季大人陪着她们母女回泽阳
只是,留在奉京,却有风险
虽说季大人定然会护着娘与筠哥儿,县主也说了定会倾力相助,可娘与筠哥儿的身份迟早会暴露。且娘与筠哥儿想要堂堂正正生活,自然不能再躲再藏,万事,总归要面对的。只希望到那一天,曲府中那些人,莫要胡搅蛮缠罢。
翌日,阳光明晃,是个大晴天。
江波之上,离了岸的客船稳稳地驶着。
除了去宁源那一回外,这还是主仆二人头回坐船离京,伤别之情固然有,但惊奇之心,也丝毫不减。
主仆二人都不是晕船的,站去甲板之上被春日里的江风拂面,反觉神清气爽。
而这时,于甲板的另一端,有两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正侃侃而谈。
先是戴着缎帽的男子开腔问了声“哎近来宫里头的事儿听说了么”
头顶绉纱巾帽的男子则粗声粗气地答“废话,老子不是大昌国人那事儿谁能不知没想到先前那死老魅竟然是个通敌叛国的,还戕害先帝假拟遗诏不过啊,也算是因果轮回了,他假拟先帝圣诏,他那妃子为了让自已儿子当皇帝,也拟了道假诏。就是被毒死这事儿算是太便宜他了。这种就该锁起来游街,给咱们唾骂一通,再拉去午门给斩了。”
缎帽男子叹气道“斩也便宜他了,合该让他也死在战场上,为先帝,为当年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偿命。”
提起这事儿,巾帽男子更是不忿气了“可不是那窃国的贼子是个懦弱的,一想到他还在龙座之上当了咱们大昌这么些年的皇帝,老子这胃里头就不舒服。你说说,这些年来,多少回被那些番邦蛮族给欺负到头上来了,他也不敢吭气儿,咱们大昌在他手里险些没被毁了就说去年吕图和长畴的事儿时,老子几度都想弃了生意,投身行伍,跟那些个蛮子拼个你死我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