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倒也不能这么说,前尚宫徐嬷嬷倒是个通晓圣上脾性喜好的。只徐嬷嬷镇日忙于照顾小皇子,压根没有空闲提点他们。是以,别说他们这些近侍了,就是整个六尚,这几日来都是战战兢兢的,唯恐哪处伺候不周,犯了天颜。
而就说他自己罢,也委实是闹不清楚,明明在这之前,自己也是与这位接触过,回过这位不少话的。虽说那时,这位也是个清疏寡漠的模样,可性子绝对要比现下平允好些的,怎一朝称了心,这位反倒变得有些阴郁了呢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间,苗钧水忽听得上,传出一声醇厚的“宣”字。
苗钧水浑身一激灵,忙不迭应了,出去传话。
片刻后,曲敦进来了。
上前行礼时,曲敦头也不敢抬地恭声道“臣曲敦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察觉到龙座之上的人抬,向下扫了一眼,苗钧水扬声唱道“曲大人免礼平身”
“谢陛下。”
曲敦起了身,这才敢借着起身的动作,偷偷向上溜了一眼。却也在这时,不偏不倚地,触到威肃又淡漠的一双眼。
两腿一软,于惊持畏缩间,曲敦吓得立马收回了视线。
苗钧水见他这般无状,眉头暗皱“曲大人,何事觐见陛下”
曲敦勉力撑住心神,揖手道“陛、陛下容禀,臣今日来,是斗胆像陛下探询一声,臣那位、那位小女儿如今何在”
“大胆,曲大人这是在质询陛下不成”苗钧水听着不对,当即便喝斥了一句。
曲敦吓得皮紧毛竖,险些又跪了下去。他抖着嗓子,连声解释道“臣断不敢有此意,只是臣那小女儿一直不见踪影,臣四下里寻不见,实在没有法子,这才壮了胆入宫来向陛下、向陛下打听一声。”
“她没回曲府”御案之后,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曲敦忙答道“启禀陛下,小女未曾回过府中。”
“一次也不曾回”
“不敢欺瞒陛下,小女一次也不曾回。”
殿中再度静了一会儿后。
“知了,退下罢。”
曲敦心尖猛然一悸“陛下”
这时,听着曲敦自入殿时便声怯气短,总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苗钧水,心间直鄙夷不已,便也想当然地,认为他那位庶女当真是因为胡搅蛮缠,而被陛下给休黜了。
是以,苗均水便也没给什么好脸,便再度喝斥道“曲大人莫不是没听到陛下的话陛下让你退下,还不快叩拜谢恩”
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曲敦哪里肯就这么放弃他把心一横,低声请求道“臣斗胆向陛下求个恩典,可容臣见一见臣那外孙”
苗均水顿时黑起脸来“曲大人不得无理。那可是皇子殿下,你当是普通百姓家的孩童不成岂是你一个臣下说见便能见的”
在苗均水看来,曲敦这话里语间都是讨赏的意思,像是要提醒圣上,小殿下是他那女儿所生似的。这话里语间兜来转去的,不就是在绞尽脑汁地,搏几分圣颜讨赏么
因此,苗均水愈加不耐“曲大人退下吧,日后莫要再如此肆言无忌了,冒犯皇子殿下,罪责可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而对曲敦来说,臣下二字,直将他打得面无人色。
他死死咬牙,心想要不是那个不孝女,自己怎会连到手的富贵都飞了说起来,他本该是风光无二的国丈爷,何至于今日还拖着个这么个低阶的官衔若让他见到那不孝女,他定要生剐去她一层皮
真真气煞他也上辈子究竟造的是什么孽,竟生了那么个糊涂到家任性至极的
可气归气,几度被这宦侍所训,他怎么也不敢再开口,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曲敦正待要退出殿门时,却又听上之人唤了声“慢着。”
曲敦应声停住,身形都不敢晃动。
“朕倒想问一问曲大人,你是行了何等恶事,亲生女儿和离出了夫家,竟不愿回你曲府”
曲敦愣住,而听到和离两个字的苗水钧,立时倒吸一口冷气,不啻于被新瓦砸了天灵盖。
曲敦冷汗满脊“这”他心下乱转,寻话辩解“想来不过是话赶话,曾有过几句争论罢了。臣素来疼爱萱姐儿,连重话都不舍得与她说,又怎会行恶事怕是在陛下亲征当日,臣因记挂她与小殿下,便多唠叨了几句,她那时便有些不快想来是因那事,还在与臣置气罢了。”
“可、可就算是她与臣有过几句争论,父女哪来的隔夜仇臣早便说过,不与她计较的。小殿下出生前,臣还邀她回府与家人相聚,而前些时日,臣又让犬子去章王府中给她送将补之物的,岂料、岂料、”
说到这处时,曲敦福至心灵,急急补充道“对对对,萱姐儿就是爱耍小性子罢了,与陛下和、呃,应当也是她一时想岔。若臣将她寻回,还望陛下莫要与她计较,毕竟、毕竟她是皇子殿下的生母”
正当曲敦得意于自己急中生智,既为自己开脱,又给那不孝女争取了后路之际,却听得上之人一声冷笑“曲大人口才倒也了得,怪不得会将她生成那般牙尖嘴利。”
接着,纹着团龙的大袖一挥“退下。”
至此,曲敦知自己多少是犯了天颜的,再不敢有片刻停留,摒着声气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