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儿。”
曲锦萱停下步子,接住奔来的小娃娃,蹲下身与他平视“小泉儿几时回来的在姑婆家玩得可开心”
“下午回来的,姑婆家不好玩,虽然有牛,又阿婆不给我骑,而且、而且牛可以下田,独独不给我下田”泉儿掰着手指头把事情一桩桩数给曲锦萱听,还半告状似的说道“对了,姑婆院子里头养的大鹅可凶了,追着我和妹妹啄,妹妹都被它吓哭好几回的。”
曲锦萱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从桑晴手中接过两只油纸袋“这里头是糖饼和油砣,小泉儿拿回去吃罢。”说着,她还特意嘱咐道“糖饼能吃,但油砣你还是不要吃了,最近不是咳么”
“嗯嗯嗯,妹妹也不能吃,油砣我留着给阿娘和阿婆吃。”泉儿极其认真地点头。
这时,自巷中一户敞着门的人家中,出来个系着粗布围裙的老妇人,那老妇人手上,还抱着个梳着小圆包的女娃娃。
那老妇人热络地唤了声曲锦萱“曲掌柜的回来啦。”
“廉大娘。”
曲锦萱起身,牵着小泉儿走了过去,方在老妇人跟前站定,那老妇人怀中抱着的小女娃便向她伸了双手“要抱。”
曲锦萱微笑着,从那老妇人手中接过小女娃“小溪儿今日可还听话”
溪儿揽着曲锦萱的脖子,乖巧点头,又夸起曲锦萱来“萱萱姐姐好香。”
听出小女娃嗓子有些哑,曲锦萱便问了那老妇人一句“小溪儿声音怎这样,可是着凉了”
听了她的话,老妇人剜了低头掰饼子的男娃娃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这家伙,带着他妹妹去逗鹅,那鹅狗都不敢惹,又岂是他能招惹的挨子石子儿,扑棱着俩大膀子就要来啄人。他倒是跑得快,只这小丫头是个反应慢的,急起来走路都不稳,几回都被吓得扑在地上哇哇大嚎,得亏现得及时,不然定是要被啄伤。”
听到在说自己的不是,泉儿嚼着口饼子,昂着脸撅起小油嘴反驳道“我有帮忙赶啊,我衣服都被啄破了个洞的呀”
“还好意思说,你那叫活该。”老妇人啐了男娃娃一口,这才想起件事来。
她拿眼瞟了下自己对门,压低了声对曲锦萱说道“对了曲掌柜的,有件事儿我要跟你提一声。你隔壁这院子啊,今儿搬了个男的进去,那人身量不矮,且板着张脸不苟言笑的,看起来很是不好相处,也不晓得是不是好人。你们两家是共一堵墙的,平日里可要小心着些,最好啊,在那墙下放一排水缸,或是买几个鸡鸭笼子摆在那下头,墙头要有些什么动静啊,也能立马听得着。”
这胡顶巷中的户数并不多,在这住着的,多是吴白城中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就算有外地人,也大都是朴素憨厚讨生活做正经营生的。而曲锦萱又是个说话柔声和气的,样子虽招摇,行止却素来很周正,且平日里礼节到位,极招邻里的小娃娃们喜欢,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和巷子里的住户们熟络了起来。平时街坊邻里的,大家也都会相互照应下,是以廉婆子这番提醒,确是好心为之的。
听了廉婆子的话,曲锦萱愣了下,也望了自己隔壁户掩得实实的木门一眼,继而笑了笑“谢廉大娘提醒。”
廉婆子推了谢,见自己孙女儿还紧抱着曲锦萱不放,而曲锦萱抱着也并无不耐烦的神色,甚至,还会轻轻拍着小孙女的后背做安抚。
见着这幕,廉婆子便问道“曲掌柜一定很想自己的孩子罢你那夫家离咱们这吴白城可远要不要抽空回去看一趟虽说、虽说你与孩子他爹分了,可看看孩子,他应当还是能允的”说着,廉婆子还支起招来“若是不允,你好生与他说说,矮着身段哀他两声也使得。人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那前夫见得你态度诚恳,许就放你和孩子见上一面呢”
曲锦萱神色僵了下,目光有些晦涩,未几,仍还是摇了摇头“只要知晓他健康平安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见曲锦萱面色有些黯,廉婆子叹了声“也是,你那夫家若是高门大户,怕有后患,许还真不乐意让你与孩子有甚牵扯的。”
再闲话了几句,天色又沉了些,曲锦萱与廉婆子一家话别,回了自己屋院中。
桑晴掩起门,看了看隔壁院的方向,低声与曲锦萱打着商量“小姐,咱们要不要听廉大娘的话,把那水缸给挪过去,再去买几个鸡鸭箱笼来”
曲锦萱垂眸想了想“水缸可以挪,鸡鸭箱笼不便打理,况咱们这院子还要用来晾晒料材,就算是白日里锁着箱笼不放它们出来,染上了气味也不好”她在院中四围探了一圈“咱们挪其它东西过去罢。”
好一阵忙碌之后,曲锦萱便与桑晴一道,在厨间动手拾掇了几味小菜并一钵汤膳,摆好饭食后,主仆二人坐在张矮几旁,对向而食。
桑晴夹起一箸藕片到碗中,问着曲锦萱“小姐,奴婢记得,蔡大姑娘前阵儿是生了个姐儿”
曲锦萱撇着汤中的浮沫,闻言,便也笑着点了点头“是生了个姐儿,听说她生得顺利些,两个时辰孩子便出来了。”
桑晴嚼咬了口爽脆的藕片,嚼咽下肚后,复又问道“小姐,你说当真有林二郎君那样的,听到娘子在产房里痛到哭,他也在外头急到险些晕倒的么”
“自然是有的。”曲锦萱答她“听闻兄长出生那夜,爹爹也是昏过一阵的。”
桑晴皱了皱鼻子,嘟囔道“老爷明明是怕保不住他那宝贝儿子”
说起曲府人便好生倒胃口,桑晴压根不想再提。
沉默了小半晌后,桑晴再度小心翼翼地开腔道“小姐,奴婢觉得小戚大人也是位好郎君。上回您低热,奴婢与他说漏了嘴,他当时便急得想去找大夫再给您瞧瞧呢。”
曲锦萱并无反应,仍是低头送饮着汤羹。
桑晴点戳着碗中的米饭,又继续试探道“小姐,小戚大人的意思我都听出来了,您若不想回奉京,他便陪您留在这吴白城,或是、或是您想去哪儿,他今后便陪您去哪儿。”
“小姐,您要不要好好考虑下小戚大人奴婢真觉得他是个会疼人的,今后一定会对您万分好”桑晴咬了咬唇,觑着曲锦萱的神色,再度大着胆子说道“奴婢还旁敲侧击的打探过了,他今后不会、不会纳妾的”
曲锦萱抬眸,斜乜了桑晴一眼“别了个孙程,又来了个冬爷,我看你这丫头啊,才是真真到了红栾星动的时候了。”
被反将一军,桑晴腾地红了脸“没有的事,小姐莫要取笑我孙程就是个误会,那劳什子冬爷更不用说了”
见桑晴害羞,曲锦萱也没多说,顺势转了话题,闲聊起铺子里的生意来。
晚膳曲锦萱一般都吃不了多少,在喝了几口清淡的汤食后,便撤了食台。
再过了会儿,她就着灯烛,对今日新方子的配料做了些批记后,便灭了烛,上榻安置了。
夜渐寂然,星子遥遥挂在天际,星光带着皎洁的月晕,将屋顶的瓦片都照出层浅淡的银晖来。
不算低矮的院墙之上,一身玄衣的姜洵望着墙角下的豁口大水缸,以及那水缸周边的两排观音掌时,面皮不由绷紧了。
这些障碍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头一天与她比邻而居,便被提防成这样,他这眉心岂能安定得了
勉力摁下心中不快,姜洵提起气来,纵身跃过明显是用来阻他的障碍物,借着月色摸进了内室中。
还得亏他眼力不差,接连避过了榻前用靠椅扯起的几条拦线,又见了她挂在布帐子两侧的铃铛。
姜洵唇角翘了翘,头痛的同时,又觉欣慰。
倒是会保护自己,竟连这等防护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