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雨已停歇,唯有秋阴不散。
曲府中,面无神色的温氏两手不停上下交握,她遍体生寒,后背的冷汗几乎不曾停过。
自灌下解药后,庆王已坐在桌边许久不曾出声。而庆王沉默得越久,她这心间,便越是惶急难定,飕飕杀杀像有冷风不停在鼓吹。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急智间想出的妙计不仅没能成功,还惹来了宫里头那位。白日里,在知道府里出了那等动静后,她险些没吓到撅过去。
可惊恐悬揣之余,温氏又极为不忿。
到底为何那小贱人如同她那贱妇生母一样,总有好狗运傍身。今日,若非宫里头那位赶来搅局,她那妙计就成功了的。届时那小贱妇失了身,已是不洁之人,还哪来的脸面往陛下跟前凑最重要的是,她还能抓住舟儿的把柄,若舟儿今后忘却养恩,再不孝顺再不肯对她好,她便能以此事做威胁,以保自己终身富贵。
本是出计深虑远、两全其美的好筹划,可偏偏、偏偏
温氏咬了咬牙槽,心思活泛开来,决定主动打破这令人窒息不安的沉默。
她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庆王身后“舟儿,你可见好些了”不待庆王答话,她又急不可耐地佯作气怒“陛下也真是的,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他怎可为了个女子便对你下手这样重”
温氏这般唱念俱陈,终是惹得庆王抬眸望来。他目光定定直视,却又一声不吭。
温氏心虚忐忑至极,却也不敢移开眼,只能竭力镇定地说着想好的解释“都是那刁奴作怪,竟敢算计到主子头上来了。”
庆王仍是不语,可视线却分明透亮无比,似是早便看清当中真相。
温氏被看得抖抖嗦嗦,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去年你姨丈寿辰,我身边那焦婆子与萱姐儿生过龃龉受了伤,自此便记恨上了萱姐儿,我也是真没成想,那老糙皮胆子竟然那样大”她扯紧着头皮,末了挤出至为关键的话“这、今日之事若是陛下追究,舟儿你可要替我好生解释解释啊,当真与我没有干系的。”
“陛下若追究,我也是躲不过的,姨母想让我如何为你解释开脱”默了两瞬,庆王反问道。
温氏被这话给生生哽住。几息后,她畏畏缩缩地试探道“你与陛下是亲兄弟,陛下应当、应当不会为了个女子与你较真的罢”
望着脸有伤痕、嘴唇白,又口口声声都提着亲兄弟几个字的温氏,庆王敛了敛眸。
好片刻后,他沉声道“姨母安分些罢。姨母想要富贵,我会保你富贵,姨母想做人上人,我也会让人予你尊重,如今日这般的事,往后莫要再做了。”
撂了这话后,庆王便离了茶凳,转身而去。
铅灰色的乌云之下,本是才经突变的人,迈出的步伐,却显见越来越稳健从容。
庆王眸子黑寂,清隽舒朗的眉目间笼了一层阴醫。
心思既已暴露,他也不想再遮掩。
仅凭那可笑的血缘关系,便当真能如兄弟那般么
不,就连以君臣相处,他都做不到。
扪心自问,每每在那人跟前低头叩,接受那人惺惺作态的施舍,他都极不自在,甚至有如鲠在喉之感。
此时深挖那时心底所想,是不服,亦是不甘。
而原来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不服与不甘,也并无甚羞愧的。
凭什么那人端坐九五之位,他却只能当这闲散王爷那人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亦得到过他藏在心尖这么些年的女子,已比他走运比他幸福太多了。
一个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一个是被他藏在心尖的人。要两厢圆满,便得做这天下至尊至贵之人,才能不负妻,亦能光明正大地与三妹妹在一起。
三妹妹是他这么多年的执念,怎能说放弃便放弃
他忍了这许多年,再不想忍。
本就属于他的、本该属于他的,他要一一夺回。
相近时间,城郊别苑的池畔假山后,杜盛低声斥着两名吓得面无人色的暗卫。
“怎么回事眉毛下头那双招子都白长了是不是我才回宫一趟你们就惹祸”
那暗卫二人亦是好阵后怕,这会儿只得苦着脸,回禀起事程备细来。
“杜爷,实在是曲府那婆子太有心计。我们当时也没留意,不知她打哪儿钻出来,只见她蓬头垢面地说是有人要打杀她,加之她确实受了伤,又装得很是像模像样的,抱住三姑娘的腿不让走,硬要三姑娘送她回曲府。三姑娘本不欲搭理的,她当街撒泼又卖惨,嚎得跟杀猪的似的。”
“对对,当时天本就阴得可怕,马上要下雨,得那婆子这么闹一通,小殿下都吓到哭起来了。三姑娘便让徐嬷嬷带着小殿下先回别苑,她和那个叫巧茹的小丫鬟另外送那温氏婆子回府。”
“我们几个想着那是三姑娘的娘家,便放松了警惕蹲在外头守着,况她身边还有个小丫鬟的,哪成想”
其中一人吓得声怯气短“杜爷,我们当真知错了,您善心,替哥几个在陛下面前求求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