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锦萱压上茶盖,平声静气地回曲敦“女儿素来是个愚钝的,爹爹莫要气到自己了,还是早些回府歇息罢。”
重拳似击在棉花上,软硬都行不通,曲敦将眼鼓起,一双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
恁地搓火之际,曲敦脑中蓦地灵光一闪。接着,他眼珠子转了两圈,佯作关切道“如何身子不适为父近来识得一位高士,医术了得,于食疗丹方之道颇为精通,可要为父替你引见一二”
“阿娘阿娘”
曲敦话音才落,帘外便传来奶声奶气的唤声。
贴帘掀起,徐嬷嬷抱着姜明霄进来了。
小家伙明显哭过一场,眼睛里盛着水泽,薄薄的鼻头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小胸脯还随着喉间的抽噎在起伏。
见了曲锦萱,姜明霄立马伸出手,要挣脱徐嬷嬷。
徐嬷嬷嘴里拍哄着姜明霄,正欲向曲锦萱行去时,却被腾地站起,冲到前面的曲敦给阻了去路。
“霄哥儿”头回见姜明霄的曲敦目光雪亮,激动到眼睛都舍不得移开。他极自然地伸手“来,让外祖抱抱。”
姜明霄虽不大认生,可睡醒便不见娘亲,这会儿还被个陌生人给挡了视线,他将两条小眉毛一皱
只闻一串“打打打”的清脆鼻音,姜明霄挥起手上攥着的牙尺,啪地一声直直扇到了曲敦脸上。曲敦右边那半张脸,立时起了道明显的、足有两指宽的红印。
徐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拽回还要行凶的姜明霄“曲大人可还好”
“嘶本官无碍、无碍。”忍着面上火辣辣的疼,曲敦连连摆手。
曲锦萱上前,接过姜明霄“霄哥儿下手没轻没重的,爹爹还是早些回府处理伤势罢。”
适才跟着进来的苗钧水听了,立即出声道“曲大人要出宫了咱家送您罢”
曲敦看了苗钧水一眼。
虽苗钧水这会儿谄眉笑眼毕恭毕敬,但上回金殿被斥的场景,还犹在曲敦眼帘之中。加之脸上确实疼得紧,是以,曲敦便也礼貌揖手“劳侍官驾。”
苗钧水揣着手“曲大人客气。”
曲敦抬腿向外走了两步,临要出那间室时,又折返来叮嘱曲锦萱“萱姐儿,为父先走了,今日说的话你可都要记住了。待过几日,为父再来。”
这回,曲锦萱还没说话,被她抱在怀里擤着鼻涕的姜明霄,突然朝曲敦高高地扬起了手里的牙尺,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打打打”
小娃娃抓着牙尺的小半段,每晃一下,他那手便向后脱退一些。
见那牙尺像要甩到自己脸上来似的,曲敦脖子一缩,赶忙随着苗钧水,向外行去。
看着落荒而逃的曲敦,曲锦萱嗔了儿子一眼,正要教他往后不能打人,却倏然听得外间传来“哎唷”的声响。
门帘子处,巧茹正好站着。她掀帘去看,原是曲敦出殿门时不知怎地,脚下竟被那槛栏给绊了下,而伴随着那声骤然出现的痛呼,他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行了个大拜礼。
一时间,宫人喷笑的有,掩嘴窃笑到肩膀狂抖的,亦有。
曲敦膝头疼到抽气,他惊疑不定地,转头看了看立在两旁的宫卫,却见那几人俱是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身形不动如山。怎么看,都似他方才那幻影是错觉。
听得宫人笑的动静,曲敦大感丢脸。
被搀起后,曲敦连连拒绝了苗钧水的搀扶,待正了正衣冠,他一瘸一拐地,跟着苗钧水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被曲敦的到来打了岔,又与姜明霄玩了好一会儿,本该午间便喝的药,曲锦萱便干脆拖到了晚膳。
姜明霄虽午憩了会儿,但夜间安置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他乖乖地跟着躺下,与慢慢困倦起来的曲锦萱亲昵地玩闹了会儿,便也阖上了眼睛。
而不多时,巧茹便被苗钧水以其它要务为由,给唤了出去。
待姜洵偷偷溜进来时,母子二人俱已沉入睡梦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子,连呼吸间的起伏都是同步的。
他蹲在榻前,先是试了试曲锦萱额头的温度,确认没在烧后,才轻手轻脚地,斜着身子躺上了榻。
轻轻拥住曲锦萱,姜洵的目光,在那温软的眉眼处一一扫过,似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甚至觉得她覆着面纱,也有别样的美态。
正是凝目流连时,姜洵的余光,陡然捕捉到里侧那素色的枕盖之上,躺着姜明霄白日里抓周来的牙尺。
原是小家伙一直抓着把玩的,待睡熟了,那尺子便也脱了手,掉在枕边。
姜洵长臂一伸,便拾起那柄牙尺,细细端详着。
是一柄乌木尺。尺板正面的线纹精密,而背面,则刻着描金的民生百态图,喻意极妙。
姜洵唇畔缓缓上扬,眼中倾泻出赞许的笑意。
好小子,倒是抓了个极好的物件儿。
嘴角噙着丝缕笑意,姜洵轻轻佝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尺子放回原处。岂料将将脱手时,本在酣睡中的小娃娃,那长长的软睫毛仅颤了颤,便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静谧之中,父子二人四目相对。
小姜明霄张嘴弯眉,蓦地,对姜洵露了个安静的笑。
可爱至极,讨喜至极。
姜洵一时忍不住,移了手,去摩挲小娃娃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只他拇指才将触到滑嫩的面容,便见得姜明霄的嘴越咧越大,面上的笑容逐渐兴奋。
姜洵手指僵了僵,忽有不安蹿了上来。可那不安才将将升到胸膛,他便猝不及防地,听见自己乖儿子清脆地唤了声“阿爹”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