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已过。
辛岂仍在丛木之中,双眸定定。
全身如烂泥般的骨血开始一点点重铸,没有内丹的克制,痛楚比之以往越明显,骨骼摩擦之声都听得真切。
辛岂的四肢难以自控地颤抖着,面上却始终没有半点表情。
只是,数百年未曾好生休息的意识有些恍惚,一遍遍地回想着他将姜斐送到驱魔人掌下时,她茫然的眼神。
她甚至不知道生了什么,就被他送了出去。
还有她吸食了他的魔气,去引开驱魔人的决绝神色。
两个场景不断在脑海中回荡着。
周围的丛木突然动了动。
辛岂一怔。
原本被姜斐用法术围起来的枝叶,此刻法术被回收,枝叶也逐渐回了原地,头顶只有一轮孤零零的残月。
辛岂呼吸一紧。
法术回收,是施法之人的法术将尽的预兆。
姜斐
辛岂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下瞬死死扣进泥土之中,煞白的指尖染了淤泥,他仍未所觉,不断地试探着肢体的力量,努力想要强撑着起身。
月色渐渐被天边隐约的鱼肚白取代。
辛岂喘着粗气站起身,朝姜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丹田使不出半分法力,抬脚便要朝那边走去。下瞬还未重铸完的腿一软,膝盖朝外翻转着,畸形地倒在地上。
前方,丛木一阵扑簌声响。
辛岂猛地抬头。
姜斐正站在那里,本整齐的青丝早已凌乱不堪,一手拿着一柄断掉的长剑,一手紧攥着鸳鸯簪,断剑与簪身上满是血迹,冒着寒光的簪尖滴下一滴血珠。
她依旧一袭轻纱白裙,不染纤尘,除了脸色苍白外,浑身没有任何异样。
她也在看着他,而后快步走上前来扶住了他,声音低哑“辛岂”
辛岂仍紧盯着她。
姜斐徐徐对他弯起一抹笑,扶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头,艰难地撑着他的身子站了起来。
将明未明的晨间,她轻轻道“我来接你回去。”
而后,撑着他一步一步地朝远处的客栈走去。
辛岂靠在她的肩头,嗅着鼻间淡淡的皂荚香气,面无表情。
那驱魔人是元婴期,姜斐不过只是小小金丹,怎么可能会毫无伤
更何况那驱魔人手底下还有数个筑基期与金丹期的徒弟
而这样的怀疑,一直持续到客栈。
客房门甫一打开,姜斐将辛岂安稳地放在床上,又是一笑,低低安慰道“没事了。”
说完,她却软软地倒在地上,唇角还残留着那一抹宽慰的笑。
辛岂垂头朝倒在地上的姜斐看去,而后目光陡然紧缩。
原本纤尘不染、如烟似雾的轻纱白裙下,缓缓流出鲜红的血迹,纱衣很快被血染红,她整个人如从血谭中捞出一般。
辛岂怔住,猛地朝她走了两步,掀开她身上的白纱,而后彻底愣住。
大大小小地剑痕遍布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仍在汩汩流着血。
方才他所忽视的事情,此刻全部涌入脑海。
修仙之人最为重要的剑,为何断开
她到底是拼到何种地步,连簪子都当做武器
金丹仙修的她,刚刚却如最弱小的凡人一般,吃力地扶着他一步步从丛林走回客栈。
因为她一直在强撑着,为了他。
如今,他没事了,她终于撑不下去了。
辛岂指尖微顿,下瞬指尖泛着红光,就要替她疗伤,丹田剧痛却让他顷刻清醒。
若强行运法,只会使得内丹受损愈严重。
可是
辛岂看着姜斐全无血色的脸色,还有渐渐流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