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菊苦笑,“他看起来孝顺他娘,掏心掏肺地疼他娘,可实际上,啥事都扔给我一个人干。我们要是搬走了,他娘咋办我看我要是不离婚,这辈子都得跟他们娘俩耗着。”
听陈艳菊说出“离婚”的字眼,付蓉一脸震惊。
在她看来,陈艳菊的性子是极其传统的,过去在家中,她虽心直口快,嘴巴不饶人,可对待丈夫与公婆却是尽心尽力。
这样的人,考虑离婚,必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广中对我呼来喝去,跟他说话也像是没听见似的。我想着,他嫌弃我没文化,就去上扫盲班,学认字,学知识。可上了这么长时间的课,连俩儿子都觉得我不一样了,他愣是没看出来。”陈艳菊冷笑,“我看他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就像那祁寡妇一样的。他咋知道我就不行我以前在村里也是一枝花”
陈艳菊长得不差,只是有点胖,皮肤比较粗糙,又因常年在地里干活,肤色又黑又红,看起来就显老。
再加上她也不讲究,平时村里头的妇女一年到头总会给自己做几身衣裳,可她偏不舍得,穿的衣服还都是以前孙秀丽穿剩下给她的。孙秀丽都不要的,自然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件件打着补丁的破布裳往三房屋里丢,陈艳菊还当是宝贝似的
陈艳菊还在吐苦水,付蓉已经站起来,给她找了几身衣裳。
付蓉身材纤细,腰身也细,很多衣服陈艳菊没法穿,她便找了几件冬天穿的袄子,又打开自己的雪花膏,拿了个小罐,挖了一大勺出来。
“嫂子,你这是干啥”陈艳菊瞪大了眼睛。
付蓉将东西塞给她“你和小叔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你现在坚持上扫盲班,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以后再对自己好一点。这些衣裳都洗得这么薄了,就别穿了,冬天会受冻。穿我这几件吧,款式不新了,但到底天凉了还保暖。”
陈艳菊压根不是来占便宜的,可此时怀里捧着付蓉递来的几件衣裳,她也不舍得拒绝。
“嫂子”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
“这雪花膏也给你一些,每天洗完脸抹一抹,皮肤不会干得起皮。”
陈艳菊的眼眶湿润了。
离开娘家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从付蓉家里出来,陈艳菊的心里头,还是一阵酸楚。
既是感动,也是为自己感到无奈,她收拾着心情,去上了扫盲班,回到家,现屋子里黑漆漆的。
许大宝见她回来,立马哭着说“娘,我腿疼。”
陈艳菊立马给儿子检查,才现原来是孩子摸黑在家里走,不小心摔了一跤。
“咋不点煤油灯”陈艳菊问。
许二宝小声地说“奶不让点,费油。”
陈艳菊气得笑出声。
她站起来,一下子就推开里屋的门。
周老太仍旧像平时那样,要死不活地躺在炕上,只是那煤油灯还燃着,里屋亮堂得很。
“给我打盆洗脚水。”周老太指使着,从炕上下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啥毛病,每天去上那扫盲班,学会认字能换肉吃”
可她话未说完,忽然眼前一阵黑。
“搁你自己身上咋不说点灯费油了老太婆这心咋黑成这样”
周老太被这一骂,整个人怔住了,上前就要撕陈艳菊的头。
可她不想,自己的手还没碰到陈艳菊,就被猛一把推倒在炕上。
周老太疼得哇哇叫“等广中回来,我让他打死你”
陈艳菊嗤笑“你儿子那细胳膊细腿的,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老太婆我告诉你,兔子急了还咬人,你别逼我”
话一说完,陈艳菊转身出屋。
周老太躺在炕上叫唤咒骂,如枯树枝一般的手死命拍打大腿,可没人理会她。
一阵阵声响在耳边响起,许妞妞窝在墙角,心跳骤然加。
她如今过得还不算太凄惨,正是因为仍有陈艳菊在家里照顾老太太。
可刚才听陈艳菊说话的语气,仿佛是要跟老太太撕破脸了。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该怎么办
许妞妞心乱如麻,觉得自己的头更加胀痛了。
一大早,卢妮在睡梦中醒来,肚子上酸酸的。
低头一看,嗒嗒的肉腿子正挂在她肚子上,两条短胳膊将她的脖子搂得紧紧的。
这两天,卢妮住在卢德云家,眼看着爷爷似乎愿意跟自己说话了,她的心里头甜滋滋的。
每天晚上,她和嗒嗒一起听爷爷说完他年轻时生的那些事,心满意足地回屋,只是进屋之前,嗒嗒总是会拉着她的手,说要跟她一起睡。
卢妮可是大孩子了,平时在家里也是一个人睡,哪愿意陪嗒嗒睡觉觉啊,于是她义正言辞地拒绝。
只是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拒绝了,睡到半夜或是大清早的,这小不点总是躺在自己身边呢
卢妮想起床,可嗒嗒缠人得很,紧紧黏着她不撒手。
她也无奈,只好将那条肉腿子抬起来,挪到一旁去。
嗒嗒这才醒了,揉揉自己的眼睛,软声道“姐姐,早上好。”
卢妮撇撇嘴,又忍不住想笑。
她忽然觉得,有一个妹妹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