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终将迎来破裂,可空不知道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其造成的结果也令他无法接受……
当他赶至归离原之时,只看见滔天的水幕被尘沙阻隔,竭力守护子民的少女在琉璃百合丛中化作石雕,接着寸寸崩散成无比细微的尘埃。
面向少女背对着他的岩神看不见神情,亦无人可知少女最后给他留下了什么话语……
紧随而来的浮舍与仙人们默声归位,五位夜叉大将协力将尘神溃亡后爆的力量牢牢封锁,而仙人们则接手同样开始溃散的尘沙防护,将那足以淹没整个归离原的海水阻隔在外。
受魔神争斗波及的人们哀鸿遍野,即使有尘神竭力庇护,依旧死伤惨重。
就在空准备同灶神铜雀他们一起去救助子民之时,一直站立不动的摩拉克斯忽地转身,留下一句:“这里就麻烦各位了,我需暂时离开去处理一件事情……”,便抬步欲离。
“老爹……”
空下意识喊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得还未回过神来,曾自以为提前知晓未来定局的胜券在握,却从未想过,哪怕岩神活到了最后,可其他人呢?如今在场的每一张熟悉面孔,都有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离他而去……
似乎看出他心中的茫然与忧虑,摩拉克斯笑着轻抚了下他的头,轻声道:“别怕,还有我在。”
背过身后,他收敛笑意,一双金珀色的眼眸锋芒毕露,无需言语,若陀龙王这位默契的战友自知晓他欲往何方,紧随其后一同离开。
空默默注视他们离去的背影,闭了闭眼,不再思虑其他,专注当下的境况要紧。
……
离开归离原的摩拉克斯,最终停驻于一处极为隐蔽的洞府门前,天星毫不客气的直接轰开大门,飘散的烟尘被手中长枪扫去,暴露出洞府内早已严阵以待的身影来。
那道身影正是刚袭击了归离原,并赶在岩神到来之前迅撤离的魔神,他此时神色复杂难言,似不愿亦不敢置信会在此时见到眼前这道身影一般,惊疑不定道:“摩拉克斯……你如何能这么快寻到此处的?”
摩拉克斯神色同样复杂,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不久前还曾把酒言欢的友人,沉声道:“……你与海中势力合谋,引来洪水淹没归离原,正是利用归终不愿抛弃子民独善其身的善心,趁机置她于死地……”
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魔神之间的厮杀,胜负在谁我都可以接受,可你我曾签下契约,魔神争斗不应波及各自的子民,如今利用此等卑劣行径取得胜利,你也违背了这份契约……”
摩拉克斯缓缓抬起未持枪的另一只手,细小的尘埃缭绕在他掌心,逐渐凝成长链与对面魔神身上同时显形的尘埃锁链相接。
那魔神浑身一滞,现自己体内的力量也似受到某种东西堵塞一般,运作起来变得格外艰难困苦,看到那尘埃凝聚而成的锁链,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尘埃无处不有,又令人难以觉,渺小如它,无力反抗滔天祸浪,却也顽强倔强,倾尽全力也要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归终……哈哈……真不愧是尘之魔神……”
他忽然狂笑几声后,咬牙怒声道:“摩拉克斯!你真的以为如此蹉跎下去,就能迎回往日的和平盛景吗?!醒醒吧!那天的主人要我们厮杀,败者的最终下场只会成为胜者的养料,你若不争,莫说是你的友人,你连你的子民都无法保护!”
“你本该有能力做那最终胜者,我为什么最先要杀死归终,正是因为知晓你们一个善谋,一个善武,两相并肩的可怕之处!”
“可拥有此等优势的你在做什么?去向他人许诺公平的条约?还在期望所谓的和平?摩拉克斯!你要记住,今日你那些死在归离原的子民,实际也是因你对敌人心慈手软而死的!”
说完这番话,那魔神斥声运力,逼出体内的尘埃,同时控制脚下石块,激活洞府内提前布置好的法阵,将蛰伏于层岩中预备偷袭的若陀龙王震出地面。
摩拉克斯毫不迟疑,天星环绕在身周应对阵法攻势,手中长枪破空袭来,直取敌方眉心命门。
若陀亦紧随而至,双方默契之举让那魔神只得拼力凝出坚盾阻挡。
看那长枪与龙化之手止步于面前几寸之外,再无法前进半分,他面上刚显露出几分喜意,却在下一秒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那柄贯穿他心口的墨绿长剑……
“为何……这把剑竟能穿透我的护盾……?”
身前传来摩拉克斯带着叹息的话语:“名为「结绿」的翠玉,身受削凿本是为了和平与华贵……它本该在下一场欢宴时登场,成就最强之盾遇最利宝剑的美名……日夜打磨,遍寻佳材,我只以为这会是最合适的礼赠,却未曾料到……”最终竟成了斩向友人的利刃。
那魔神神情怔松,露出一抹无奈的苦涩笑容:“结绿拥有碧水的魂灵与柔情,自能清洗残留于其上的宿怨……但美玉之身被塑成杀戮之器的伤痛,又有谁能抚平呢?”
一阵相对无言后,那魔神忽然抓紧摩拉克斯握着剑柄的手,神色疯狂而决绝,双目透着惊人的光芒,他厉声道:“摩拉克斯!你听着!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活到最后,去做那最终的胜者!”
魔神死亡之际,皆会顷刻释放出可怖的力量,其神骸亦会残存所有魔神死前的不甘与遗恨,如诅咒一般扎根于遗所,难以磨灭。
可这些力量,连同那不知该说是祝愿还是诅咒的魔神遗恨,都在此时被那魔神引入摩拉克斯体内,相似的权柄威能在他体内互相吞噬并融合着,哪怕岩的权能更胜一筹,其痛苦也令向来不动声色的摩拉克斯忍不住咬紧牙关。
“摩拉克斯!”
若陀欲上前帮忙,却被摩拉克斯挥手阻拦,这份来自亡友的馈赠虽然痛苦,却并非坏事,更何况……
“若陀……我临走之时,向那个孩子许下诺言……”
他的声音有些气息不稳,却还是咬牙坚持下去。
“那时我便清楚……若想守护好这象征柔软之情的契约……势必要为它筑起千层岩墙……”
“从此令它无人可摧……连我自己,都无法违背一分一毫的,守契之墙。”
无法撼动的意志将那叫嚣不停的呓语遗恨牢牢压制,岩之魔神挺立的身躯不曾动摇半分。
最后凝视了一眼身前那未留下半点痕迹的方寸之地,他将手中的墨绿宝剑插立于此,权当亡友之碑。
不再停驻,他转身向那阳光倾洒的外界走去——
“走吧,他们可还都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