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六郎这才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离去。
齐斯回到几案旁,继续雕刻神像。
标本制作师的手灵活轻巧,能处理更加多变而不好落刀的人体材料,雕刻木块自然不在话下。
他往往能很快雕出个差不多的人形轮廓,再慢慢镂出头脸和装束,让手中的木块看上去像是个人形,而不是别的什么物种。
但在细化五官和神情时,神錾刻刀却像是失去了控制似的,开始乱刻乱划,不是将雕像的脸划花,就是刻出一堆不知所云的符号。
每当这时,齐斯就满心愉悦地将刻坏了的雕像削平,做成祈福牌的式样,在上面刻字,内容是各种恐怖童谣。
外面的人急得团团转,万千目光所系的他反而气定神闲,谁看了都无比确信,他确实没有欲望,连心都没长。
午后的阳光落到神居的背面,屋里暗了下来,仿佛从人类的世界向神鬼的领域潜行。
侍者进屋往香炉里添了一次香,三炷新点燃的香长长地高竖,青烟飞入神龛,模糊神像的脸面。
齐斯刚将新刻坏的木块削平,往上面刻自己的三行神名。
侍者看在眼里,无奈地说:“神主大人,等到明天,他们便会不停让您得到,再不停让你失去,直到您知道您真正想要什么。
“而在您心底生出欲望,躯壳又尚未被欲望浸染时,他们会将您雕刻成一位定格在生与死之间的神。”
齐斯掀起眼皮,冲他轻笑了一下:“多谢告知,我明白了。”
侍者告退,站到二十米外的樱花树下。
齐斯再度坐到蒲团上,问兔神:“数百年前,你成为神主后,也是像我现在这样不停地雕刻吗?你的欲望是什么,又雕刻出了什么来呢?”
兔神没有回答,齐斯点到为止,往榻上一躺,在鸟鸣声中闭目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响起黑川明的声音:“小七,小七……你没事吧?”
齐斯从榻上坐起,推开虚掩着的门,示意他站在门槛外说话。
侍者不知何时从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消失了,想必是看齐斯睡下,便短暂地允许自己离开,去洒扫神社或是做别的事情了。
黑川明小跑到齐斯面前,满脸担忧,看上去随时会哭出来:“小七,你被选中了,成了神主大人,是不是就要死了?我去问他们,他们都说你不会有事的,可是我不相信……”
“我确实不会有事。”
齐斯将有关雕刻神明、攫取神力的信息简单复述了一遍,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取代原有的兔神,成为兔神町新的神明。以后便再也不用举办兔神祭,也再不会死人了。”
“真的吗?”黑川明张大了嘴巴,眼睛亮得惊人,“那小七,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向你许愿了?”
齐斯笑着颔,从桌上取来刻着神名的祈福牌,递了过去:“在此之前,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将上面刻着的内容传出去,让兔神町的居民们像传述兔神的传说那样传颂它。”
在黑川明开口前,他严肃地补充:“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告诉大人们这是我让你做的,这两点很重要,关系到我能不能活下去。”
黑川明接过祈福牌,咽了口唾沫:“这……这么紧要吗?可是我不告诉大人们,要如何让其他人都传颂上面的字句?”
“编成儿歌,做成游戏,或者传播各种似是而非的传言……办法有很多。”
齐斯垂下眼,轻叹一声:“黑川明,以上这些我只告诉了你,最终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如何作为了。”
“啊?好的,我……我尽力!”黑川明重重点了下头,拿着祈福牌紧张兮兮地离开了。
齐斯抬眼看向神龛后的兔神像,友善地微笑:“你因受到信仰的束缚而不得自由,我便为你消解部分信仰,这样的诚意总够了吧?”
兔神睁开眼,血红的目光凝望着他,依旧没有言语。
傍晚,侍者端着托盘,送来一碗白米饭和几碟用青菜、鱼和鸡肉烹调而成的食物。
在游戏背景的这个年代,以上这些都是珍贵的食材,齐斯没来由地想起“断头饭”一词。
他接过木托盘,放到几案上,拿着筷子专心致志地夹起食材,按照一筷子米饭,一筷子菜的规律,往嘴里送着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