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纪荷头疼,瞪了对方一眼,对方笑嘻嘻调转头颅,不跟她对视。
纪荷懒得跟人拉扯,直接安排,“等会儿我会和当事人沟通,而你们哪儿都别去,守在太平间外,不准政府或者他们家的亲戚进入。以防止事态升级。”
这可是个麻烦任务。
南江市公安局的大批防暴警察正在外面严阵以待。死者家属们不愿火化尸体,一再吸引媒体前往,将受官二代校园欺凌的话题炒得热火朝天。
一些市民受鼓动,在死者生前学校和区政府门前大设灵堂、群魔乱舞。
里面是人是鬼俨然分不清。
“我们正确的应该是抢尸。”在连续两天两夜的热度炒作之下,程诵突然头脑昏,“我这边有个老朋友是法医,为人非常正义,我们可以绕过政府,去请老朋友帮忙化验,有没有猫腻一验就明白了。”
“程诵,你真令人震撼。”纪荷鼓掌,在对方沾沾自喜时猛泼一盆冷水,“你是记者,不是捧饭碗看热闹的大妈,唯恐天下不乱”
程诵被骂得哑口无言。再不敢乱开玩笑。
“现在,距离死者离世不到4时,很多证据尚未收集完整,”纪荷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是偶,被有心人利用造成暴o39乱这种冲突,咱们是做新闻,不是赶大集哪热闹往哪儿钻,小心引火烧身。”
她再次强调,“既然不想放过这个热点,就要做到深入事件,谨慎言。”
说到底她是领导,说一众人哪敢说二,一时唉声叹气的各行其是。
从僻静的通道分开,其他人往太平间去。
纪荷单独往树林深处走去,天色将暗,里面混沌,落叶枯黄,踩在上头出沙沙渗人回响。
走了一段距离,纪荷头也不回的笑,“周老板还是别跟了,我一个人没事儿。”
对方笑,“那我去哪儿不能跟着你下属守在太平间吧。那没事就跟着你呗。”
“你会吓到我要见的人。拜托在这里坐着就好。”刚好经过一张长椅,纪荷伸手指了指,明确拒绝对方的伴随。
“怕你老公吃醋”对方突然笑言。
此时,隐约能看到树林深处、穿着校服呆坐的一个少年,纪荷脚步一顿,笑回身。
昏暗中,对方身形高大,几年不见,的确由落魄变得十分有品位,纪荷目光赞赏的上下打量一通,不客气笑直言,“周老板达了,有底气追女孩子了,可你不是我的菜。”
“你的菜什么样的”他纯粹好奇。
纪荷直言不讳,“你哪一点都挨不上。”又抱胸一笑说,“不过下次去明州,我和我先生可以请你吃饭。你会见到我的菜什么样儿。”
周霖失笑,可惜的目光饶了她一圈,“真羡慕你先生。”
“当然。”纪荷想吹嘘自己一番,又惊觉有正事要干,忙摇手,“别跟来了,我真的忙。”
“好。”对方竟然还喊,“今天事情结束了,我送你回饭店啊”
纪荷心内回,事情结束了也不可能回饭店,得马不停蹄往回赶
早上,她忙了通宵正准备小憩时念念打来电话,声称爸爸生日她不回来的话她就大逆不道要抢她老公了
纪荷哭笑不得,为了不让自己老公被其他女人抢走,今晚就是爬,也得爬回明州。
到了整片林子的正中心。
落叶仍然厚厚的覆盖。
因为靠着太平间,这片树林纵使枝繁叶茂也仿佛被遗弃。
没有路,枯黄落叶随处可见,供人休憩的长椅风吹日晒、老旧破败。
少年两腿岔开坐,双肘压在膝盖,整个人呈缩紧的姿态,重重的垂着头颅。
“不会脑充血吗”纪荷扫着对方沾着泥沙的肮脏校服,眉心深拧,居高临下,往对方走进一步,“刚才就瞧到这里有个人影,心想是不是失踪两天两夜的你没想到真是你。”
对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如果不是背脊微微起伏,证明是个活物,纪荷差点就要打11o。
她眉心再次拧紧,看着对方,深深的看着。
蓝色校服之外,仿佛看到另一具年轻的身体。和眼前这少年一样,那一具身体的主人也有一米八多的身高,青春年少时身形很单薄。
单薄到让人心怜。
“节哀吧”纪荷对着眼前蒋东明蒋区长的独子,温声安慰,“她一定不想看到你失魂落魄的记挂她。甚至牺牲自己名声”
“我有什么名声”少年声音嘶哑,长时间滴水未进的结果。
纪荷被打断,反而松一口气的笑,眉心稍微舒展,继续劝,“很不巧,我曾经也是你喜欢的这个女孩的模样,家里贫穷,任何花费上都缩手缩脚;也很巧的,有一个男孩喜欢我,天天跟我作对,又想我过得好,他和你一样,直接给过钱,或者间接买了好吃的声称难吃而让我吃掉”
“别说了”那少年忽然悲声恸哭,毫无预兆。
他身子埋得更低了,单薄的肩膀像冬末脆弱的树枝,在悲痛中似乎可轻易折断。
纪荷忽而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眶,伸手,穿过越昏暗的天色想轻按对方。
那少年倔强的起身,动作剧烈而突然,他只在昏暗中露了清俊的脸庞一瞬,就背身一拳捶在树干,不消一秒,指关节上鲜血淋漓,一颗颗坠落在枯叶。
纪荷越看越难受,无声陪着这少年,看他猛烈的泄,或踹长椅,或仰天痛吼,或颓然倒在地、嗓音哑的哭泣。
忽然想,当时江倾也是这样的吧
这次采访,简直像重走了一遍他十年的最初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