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太监见陈防己面上似有异样,有些踌躇地提醒了一句。
陈防己回过神来,一拂袖,似乎拂去了官服宽大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上马离开,回晋惠帝跟前儿复命。
姜府里头,日子似乎一下就惨淡了起来。
来吊唁的人不少,不过都与姜姒无关,她只是在内院守着,偶尔看看下面递上来的账目。
外头红玉急急地跑了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四老爷来了,方才祭拜完,就去了老太太处,先已哭作一团了四姑娘,咱们要不去通知一下荀大爷”
哪里还用得着通知只怕姜荀早就知道了。
姜姒眉头一拧,便道“他来闹个什么”
姜府四老爷姜清向来是个不省心的,虽也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可终究没跟姜源一个样子,宠妾灭妻这种事儿也不知做过多少了,逼得姜荀也回不去,更不想回去。
姜荀原本是个很重视孝道的人,姜清也能作到这地步来,足见其为人有多恶劣。
御史台那边若不是顾及着姜老太爷的颜面,想着这姜府又是分了家的,即便参了四老爷姜清也扳不倒老太爷,所以一直放着没管,老太爷朝政繁忙,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如今姜荀过来京城住着,也顺他的心意,姜清那边的事情老太爷就没管。
或者说,儿子们大了,翅膀硬了,姜坤想要管也管不过来。
可是今天,姜清竟然自己蹦到京城来找晦气,这就是往老太爷跟前儿插刀了。
分家的时候,姜源就是个心狠的,活生生把同是嫡出的四弟给逼出了京城,迁居薛家口,这几年三房四房也就是面子上的功夫罢了。加上姜源这里收留了姜荀,就更让薛家口那边的姜清恶心了。
兄弟二人早有旧怨,如今姜源一死,又有姜家庞大家业在前面,姜清没理由不来。
老太太就生了他俩,姜源没了,剩下的自然应该留给他姜清了。
当初分割家产就是一笔烂账,现在要翻出来,只能更乱。
姜姒原本打算去看看,没想到神情里带着哀戚的周氏却进来了。
不知为什么,姜姒心底有些沉。
若按着规矩,姜源死了,姜家也该由茗哥儿继承,可如今茗哥儿也不过才能说出些模糊不清的话来,姜家再败落那也是家大业大,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怎么算都艰难。
现在姜清一来一闹,周氏心里就更愁了。
进了自己女儿的院子,屏退众人,周氏便哭了起来“如今你四叔来了,却不知又要怎么磋磨起来。如今茗哥儿还小,若是他四叔要争个家产,早年分割尸又确是你父亲太刻薄,但怕老太爷冲提起旧事来,往后茗哥儿可怎么办”
听着周氏的哭声,姜姒没表情,过了很久才道“娘
放心好了,祖父又不喜欢四叔,四叔在薛家口那些荒唐的事情,老太爷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要家产,怕老太爷一个字儿也不给他。该是茗哥儿的,就是茗哥儿的,您别担心”
“可老太爷不大喜欢茗哥儿,茗哥儿看着也不是什么顶顶聪慧的,如何比得过你荀堂兄若是若是”
周氏现在早已经乱了分寸,东想西想,难免想岔。
姜姒毕竟与姜荀亲厚,听了周氏这样的话,又见她泪流满面,也不知怎么一阵胸闷起来,强忍着那种眩晕的感觉,姜姒开口道“荀堂兄更不会与茗哥儿争家产,他是什么养的人,娘难道还不清楚”
周氏在姜姒这清楚明白的目光下面,终于渐渐地垂下了头,似乎不敢直视。
她这样一心虚,姜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就是怕姜荀也搅和进来。
姜姒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握着她手道“娘,茗哥儿还小,纵是这万贯家财给了他,又能留到什么时候我总要嫁人,莫说荀堂兄肯不肯帮忙,纵使他帮着茗哥儿打理,又能打理到几时明年堂兄便要会试,还能在府里留几
年届时只余下您一个,茗哥儿一个,外面铺子田庄,让茗哥儿年纪轻轻就开始打理不成”
更何况,周氏着实没几分治家的才能,多半时候就是软脚虾,家业交到她手里,也不定守得住,她怎么还想那么多
有时候,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姜姒也不知该怎么与周氏说,她揉着自己眉心,忽然累极了。
一连串的事情压下来,她觉得自己快病了,快受不住了。
她好想找一个人说话,可寻来寻去,竟然没有一个。
这时候,她才想起谢乙的好来。
原来能认识个听你肆无忌惮地说真心话、纵使你言语再过分,他也容着你、忍着你、让着你的人重着你,乃是幸事。
只可惜,现在谢方知云游去了。
他何等洒脱功名利禄全抛下,任你唾沫横飞斥骂不绝,他谢方知都听不见,说走就走,毫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