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正午,苦力结束了早上的劳作,他用破烂的棉布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汗,工友从他身边走过,笑着跟他打招呼:“李三,还是不去食堂?”
李三憨厚地说:“家里备着呢。”
去食堂吃是要买餐票的,虽然相当便宜实惠,但他们一家商量以后,还是决定在家吃,他收好自己的工具,匆忙朝家跑去。
如今县里的路被打扫得干净了许多,再不会一脚踩上谁的五谷轮回之物。
他跑到廉租房那边,敲响了自家的门。
妇人从里头走出来,她一见丈夫,脸上便露出笑容来:“今天这么早?”
李三:“活少,我看过段时间我就要找别的工作了。”
“先去洗手。”妇人嘱咐他,“阮姐说了,病从口入!”
妇人同县城里的多数人一样,都自然的信奉起了阮姐,认为阮姐是菩萨法相下凡,专程到凡间救苦救难,要不是阮姐不许公然祭拜,他们连神像都能弄出来。
李三只能去洗手,现在肥皂价格还下不来,猪身上的油脂还不算多,所以他们洗手都用的是清水,有点条件的则会用皂角兑水,准备在一边,用的时候取一点。
他洗完手,两个孩子也回来了。
他和妇人是半路夫妻,妇人是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因为颜色不好,连半掩门的生意都做不了,过得很是可怜。
李三原本也不是能娶上媳妇的身份,但或许是苦命人极容易互相怜惜,两人慢慢生了些情愫,又因为搭伙过日子总要轻松些,便凑成了一堆。
在一起后,两人又生了女儿,那几年李三还算强壮,在县城里也有几个苦力兄弟,磕磕盼盼,也将一个家经营了下来,闹灾荒的那年家里才没死人。
如今对阮姐有微词的,都是曾经的大户人家,掌握着话语权的那类人。
在阮姐来后,家里的女眷不服管了,仆从们都被带走了,往日吐口唾沫就是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心里的怨气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女人的事上嘀嘀咕咕,毕竟谈这个风险最小。
而似李三这样的人,自己刚从泥潭里出来,自然觉得阮姐千好万好。
否则像他这样的苦力,最好的未来就是儿子也当苦力,女儿想方设法送去给有钱人当妾——他不想女儿也嫁个苦力,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而且他这辈子,应当也就只有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于是在他看来,那些妻子闹离婚的,都是做丈夫的不够好,不够体贴,否则为什么他的妻子就不闹呢?他的女儿怎么不闹呢?
可见他这个丈夫和爹,做的还是很不错的,那些大老爷很应该向自己学学。
这股得意劲让他觉得自己和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不再是云泥之别。
“爹!娘!”兄妹俩一起从学校回来。
妹妹不过十二,灾荒时都有爹娘疼爱,加上一直在上学,因此很快学着女护卫们的样子,说话的嗓门都大了:“我饿啦!”
妇人在厨房里喊道:“桌上有芝麻饼,你和你哥垫一垫!”
妹妹喊道:“好!”
哥哥小时候一直过得是苦日子,就算有了后爹,那时候他也懂事了,知道这个爹不是自己的亲爹,不敢像妹妹一样撒娇耍痴。
他把芝麻饼掰成两半,一半叫妹妹拿去吃,另一半放回去,准备让娘吃。
李三从外头进来,他笑着问女儿:“读书怎么样?听说学校又要考试了?”
女儿仰起头:“老师说我之前粗心!只要不粗心,肯定能考好!”
“好好好!”李三抬手去摸了摸女儿的头,以前他女儿一头黄毛,又干又枯,如今新长出来的头已经黑亮了不少,“我家乖乖将来也去当个女吏!”
女儿却撇撇嘴:“我才不想当吏目,我要去当技术员!”
李三看向儿子,儿子笑着说:“老师说技术员工资高,待遇好,而且能一直读书,还要带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