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屋门被推开,陈家三人手里攥着东西,神情紧张,陈叶云正准备扯着嗓子唤人来,却突然见门后头走出来个中年妇人,脸上还挂着笑热情地冲他们打招呼,“你们回来啦快进来啊。”
妇人看着估摸四十来岁,身形微胖,头剪到齐耳边,烫了卷,显著一股富态相。
她穿着一件收腰藏青色棉袄,蹬着一双黑色亮皮小皮鞋,有股说不出的时髦,纵使有了岁月的洗礼也端方美丽,隐约可见年轻时候的俊俏影子。
“傻愣着干嘛进屋啊。”人一笑起来微圆的脸上显出嘴角的两个梨涡,看着十分亲切。
“姐,这人谁啊”大军扯扯陈叶云的衣裳,悄悄看那妇人一眼,大晚上怎么在自己家里。
陈叶云看着妇人的脸,确定自己以前没见过她,不过郝少东和她明显相似的五官让她立马确认了这人是谁。
这人应该就是郝少东的娘,自己的婆婆。
“快把东西放下。”陈叶云把瓜瓤重新挂回墙上,又催着大军把煤球摞回原处,火钳搭在一旁。
“小云是吧咱们头回见,你合该喊我声娘。”贺秀英亲热地把人拉进屋,还招呼后头的两个小娃跟着进来。
贺秀英本来早就要来见见自己儿媳妇的,可是战区正赶上三月八日妇女活动,她作为妇女主任,忙着组织全军区的女兵和随军亲属参加活动,一时没抽开身。
这不,事情一忙完,得了空闲的她抓紧坐上火车过来了。
就是不太巧,一到家里,儿子不在,儿媳妇也不在,就连儿媳妇的弟弟妹妹也没瞧着踪影。得亏贺秀英不时来看看儿子,是有家里钥匙的,便自个儿进屋等着。
“娘。”陈叶云嗫嚅开口,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她已经好些年没当着人叫过这个字,六年前爹娘意外走了,她就再没有机会唤谁一声娘。
自己叫完人,她又唤大军和玲玲叫,“喊英婶,这是你们姐夫的娘。”
“英婶。”
“英婶。”
两人虽说不认识跟前的人,但是知道是姐夫的娘心里也亲近了些,乖乖开口叫人。
“哎呦,真乖。”贺秀英历来喜欢小孩子,早盼着抱孙辈了,这会儿一手拉一个小娃,将两人唤到跟前,“瞧瞧这模样,你们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都俊。”
“哎,少东人呢”她才到农场不久,也没来得及去打听一二。
几人边说边往屋里走,大军和玲玲悄悄打量妇人,陈叶云把布包放到桌上,回她的话,“去红旗渠固渠清淤了,我也刚从那儿回来。”
聊了几句,贺秀英是知道儿子每年冬天就要去一趟水渠那处的,她惊奇的是儿媳妇竟然是卫生所医生,她坐在凳子上看陈叶云生了炉子提溜到自己跟前取暖,红光闪烁,引得两个小娃也凑过来暖手。
看着孩子,她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两个红纸封,一早就知道陈叶云的弟弟妹妹也过来了,她便提前备了红包给人小娃,里头装着五毛钱票子。
“谢谢英婶”年都过完了还有红包收,两孩子别提多高兴
“这都过了正月了哪还有给红包的礼,您别惯坏他们了。”陈叶云拦着她给红包,大军和玲玲听姐姐这么说,忙把收红包的手缩了回去。
这红包能不能收他们决定不了,得看英婶和姐姐谁能说赢了对方。
“这不是头回见面嘛,说破天哪有不收的道理,快拿着,赶明儿去买糖吃。”贺秀英坚持把红包送了出去。
两个孩子有些认生,拿完红包又谢了英婶就跑屋里去了。
陈叶云也随他们去,给贺秀英倒了杯热水,“这么晚了就不给您泡茶了,省得晚上睡不着觉。”
贺秀英看陈叶云巴掌脸,模样俊俏眉眼如水,梳着两个麻花辫乌黑亮,一步步走近有股娴静的美,说起话来还动听得很。这心下是愈满意,脸上的笑意自然更加藏不住,“你快别忙活,咱娘俩坐着说会儿话。”
“好。”
“你前头说你在卫生所跟着学医帮忙”
“嗯,本想找个工作,正巧遇上卫生所有缺就去了。”
“你念过书吗”
“念到了初中。”
贺秀英听到这话颔称赞,“挺好。女娃也要念书的,不然以后出去大字不识一个,很多地方要吃亏”
她是二十多年前上的大学,整个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那时候别说大学,能念完小学的人都没几个,贺秀英家里本也不想她去念啥书,抓紧种地干活嫁人生娃才是正事,但是她性子硬就非要念书,最后也争气上了都的大学。
“可惜你们这时候没机会念大学。”高考没了,少条路。
陈叶云想了想,心里也有些遗憾,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转头安慰婆婆,“念不了大学也有别的过法,这回我在卫生所学了很多。”
“你倒看得通透,咋样都有活法是正理。”
贺秀英之前给郝少东相看的对象也是往工农兵大学里找的,结果最后冷不丁被郝少东爷爷定的娃娃亲给“截胡”了。
一开始她也心里打鼓,这么些年没见,不知道这人咋样,能不能诚心过日子,可已故老爷子定的娃娃亲,他们两口子都没有反对权利的。
结果现在一看,是一万个放心。
聊了半晌,两人倒挺投契,就是贺秀英刚坐了两天火车过来,陈叶云也累了一天,都有些困倦,便草草收了话头,准备睡了。
晚上陈叶云跟玲玲挤着睡,把卧房让给婆婆住。
第二日一早,陈叶云起床准备收拾出门上班,没成想贺秀英起得更早,还做好了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