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火海中,少女的存在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青丝确已变成了白发,但又和那位战友有所不同,即使是最为素白的部分,也像是有淡淡的血从中渗出来一般,直到发梢处呈现出一片火红。
华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之中,胸膛缓慢起伏,即使周围的空气中满是细碎的尘土颗粒,她也浑不在意。
偶尔也会有穿着逆熵制服的战士从她身边走过,有拿着仪器和工具,组成一个小队,有序参与搜救工作的;也有只是两手空空,绝望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任凭无声的泪水从脏兮兮的脸颊上划出两道白痕;当然还有惨叫着、悲鸣着、呼喊着,拿着简易的工具,又或者只凭借自己的双手,对着人力根本没有可能撼动的废墟疯狂挖掘,直到暗黑色的血液从废墟间流淌出,流了一地,才绝望地开始哭天抢地。
而本应该承担着【拯救人类】这一使命的女孩,她只是站着、孤零零地站着,一言不发地站着。
什么也没有做,自然也没有伸出援手。
来往的战士有些直接忽视了她,但绝大多数,在看到她时,眼神中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祈求。
这样的眼神,在过去的五千年里,她已经见证地太多、太多,以至于在此时此刻,她居然发现那样的眼神再也无法触动她的内心了。
或许以前也不曾有过吧,只是她总把那些眼神搞混。看着每一个祈求的眼神,她总会不自觉地想到沧海市时候的自己,所以最开始的她,从来不会忽视那种眼神。
但终究是麻木了。毕竟她拥有过的东西实在太少,而某一个人在这些姑且可以被称之为【拥有过】的东西中所占的分量又太重、太重。
不,促使她不向这些人类伸出援手的缘由,或许也并非是麻木。过去的她,即使内心真的已经麻木了,也会在名为【使命】的约束下尽可能地回应着被崩坏摧毁一切的人类。
恐怕还是因为……
不,不想继续想下去了……
谎言总是美好,真相却让人难堪。
是的,虽然绝大多数幸存的战士都看到了她与那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英勇作战的场景,但她深知自己并不清白。
换句话说,她也是逆熵盐湖城基地变成如此形状的罪魁祸首。
当然,这指的不是战斗时的无心之失,而是她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但还是选择了纵容他。
“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嗯。”
“接下来,我很快就会成为全世界的敌人了,所以,我希望你……”
“你希望我站到你的对立面,与所有人一起成为讨伐你的英雄,是吗?”
“……嗯。很抱歉,能陪伴你的时间只有这半年了。”
“那你应该也知道,这是一件……多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
“我会照你说的做的。就和从前一样。”
“……”
“但是作为交换,再陪我最后一个月吧。”
“好。”
就这样,【使命】被暂且抛之脑后,换取了长达一个月,又或者说是只有一个月的,最后的,也算不上有多幸福的时光。
甚至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了。不过,至少在那颗即将死去的心里及时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份空间吧。
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呢。
“华。”
身后那淡淡的呼唤声让人全身一麻,心中也不自觉地慌张起来。
好在,她也并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了,淡定地将心中的情愫掩埋,而后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梅,你没事啊。”
“这话说的,难不成是希望我有事?”
食指轻轻推了推镜片,梅眯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很难想象本着这副表情,她发出的依旧是那样古井无波的声调。
“不,是我问的太直接了一点。”
“噗嗤——”
梅发出了没有感情的笑声。
华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声音不由变得轻飘飘起来:
“这种试探还真是令人讨厌啊——我承认,我知道这一切。梅,倘若你要把我当成敌人处理,请随意。”
“没有那种事。”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一句平静的叙述,可却被梅硬生生地塞进了一些语调的扬抑,仿佛在以这样的方式宣告着【感性】的回归。
“呵……华,这么说吧。不管是你,还是他,当然也包括凯文,甚至包括我自己……我们都不过是群笨蛋罢了,即使【命运】这一概念本身已经发生了转变,但我们的所作所为还是严丝合缝地遵循着命运的指示,因为……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倘若足够了解一个人,只凭借想象预测到他她会走出的每一步也绝非不可能。”
华的嘴唇轻轻向上努了努,又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声,倒皱起了眉毛。
“原来如此,所以你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我算得上某种意义上的共犯吗?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