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那尚显得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冷意。
她毫无温度地呵了口气,又像是一声短促的冷笑:
“不论如何,她是我沙尼亚特家族的人,就算要管,也轮不到你奥托·阿波卡利斯来插手。”
“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天命的大主教。”
奥托端起红酒轻轻抿了口,金色的刘海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德丽莎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气氛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急转直下,明明一开始还是尚可对话的范围,但为何紧跟着就针锋相对了起来呢?
但她看到站在她对面的琥珀对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德丽莎沉默了两秒,感受着两人之间那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敌意,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可她没有意识到,就是这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一声叹气,打断了会议室内的沉默。
奥托将双手手掌平摊在冰冷的桌面上,耀眼的日光灯模糊了那双白皙的双手与金属桌面的界限。
埃莉诺的目光被那双洁白的手吸引,但又很快冷哼了一声,别过视线去。
“怎么?你一个犯下如此多罪孽的笨蛋,要用这种方式来向我证明你的双手是干净的吗?”
“……”
奥托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以无比平静的目光直视着埃莉诺。
埃莉诺被他盯得不自在,作为宿主的安娜的脸庞也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埃莉诺的意志导致,亦或者是名为安娜的少女毫无防备地听到了这些话,已经控制不住地害怕自己会被杀人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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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数秒的时间,埃莉诺很快又冷哼了一声:
“怎么?你难道还想说,自己这么做全部是为了卡莲,所以希望我和她能够原谅你?我告诉你奥托,不管当初发生的事是一个单纯的意外,又或者是某人别有用心的阴谋,在那个最后,为波西米亚平原上的上百万生命牺牲自己,这是我和卡莲凭借自我意志做出的决定。而你这五百年所作的一切,毫无疑问是把我们的意志翻来覆去的践踏,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是真想用靴子踹你的屁股……你……你曾经明明是我们之间最聪明的那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最后做出的却是我们中最蠢的决定?”
“我从未说过自己聪明。”
奥托的语气没有丝毫扬抑。
“或许我曾经自豪于自己的智慧,因此犯下了傲慢的罪行。但自从我做出那个决定的那一天,我就注定是一个让自己的感性支配了自己的理性,又凭借超人的理性催生出无数罪恶的愚者罢了。”
奥托终于有了些动作,他将右手食指笔直地竖起,而后缓缓指向了埃莉诺:
“还有,埃莉诺,你果然还是和曾经一样笨啊。”
奥托的嘴角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那并非过往浮夸的微笑,也绝不是配合着语境的戏谑。
仅仅只是在名为【欣慰】的情况下,情不自禁诞生的微笑。
“我可还没开始问呢埃莉诺,你这不是等同于已经把卡莲还活着的信息告诉我了吗?所以,卡莲还活着,还活着。”
没有疑问,仅仅只是陈述。
陈述着一个奥托·阿波卡利斯此刻无比坚信……不,不用任何人坚信,卡莲·卡斯兰娜还活着,这就是事实。
笑容在奥托的脸上泛滥,但又在极快的时间迅速消退,最后留下那张俊秀又惨白的脸,像是水褪去后干涸又荒芜的河床。
他不再笑了。
世界曾经折断了他的利剑,但在此刻,他却重新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尽管他的一切其实也只有唯一。
只是五百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年轻人改变很多,即使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讯息,即使五百年的夙愿在这一刻得尝,他却也……
并没有感受到多么的幸福。
为什么呢?是因为还没有切实看到卡莲活生生的笑容吗?还是埃莉诺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假如真的有和卡莲再见的话,自己又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回应她呢?
自己所做的事情,卡莲一定很讨厌吧……但不对。
这些都是奥托·阿波卡利斯在五百年前做出决定一切的抉择之时就已经明白的东西,又如何再会妨碍到五百年后的他呢?
可他确实没有感受到幸福,更没有什么满足感。
是因为实现自己夙愿的并非自己的努力吗?或许是,但好像也不是,既然自己早已选择了不择手段,那又为何要在意卡莲是通过谁的手段活下来的呢?
那这种心中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
奥托的目光在会议室中游荡了起来。
德丽莎、比安卡、琥珀……埃莉诺。
();()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有一个此时此刻应该在此处与他一道分享这个信息,或许只有与她分享了卡莲还活着的信息,才能感受到快乐、幸福和满足……而在她不在的现在,自己无论得到了什么消息都不至于幸福……
是卡莲本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