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蛊毒出人意料的没有作,那简陋的伤药和吃食也令他的力气渐渐复原。宝光寺后面的禅房中,一夜月色足,一夜春风生,少年和女童,一人静坐,一人絮叨,画面竟是惊人的和谐。
她整整说了一夜话,便是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寺庙钟声响起,外头有人小声唤:“姑娘,姑娘。”
女童霍的一下站起来:“我的丫鬟来找我了,你伤好了就赶快走吧。小心别被现了。”
原来她不是丫鬟。
萧韶低声道:“多谢。”
女童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听到他这一句话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一笑:“不必谢,今日我救了你一命,日后万一我也身陷险境,而你恰好路过,再救我一命就行了。”
那一日,最终他还是没死,在宝光寺身体渐渐复原了后给锦衣卫了信号,待回城后以势不可挡之势,雷厉风行的解决了城中暗杀他的人。坐稳了三十万锦衣卫的主人,一时间京中暗地血洗人清。
自此,朝中人人忌讳,得名“乱臣贼子”。
他并不知道那夜宝光寺的女童是谁,只捡了她掉下来的耳坠。萧家人有恩必报,派出夜枫去查,夜枫得出那一日蒋家小姐前去上香,正是蒋家二小姐。
是以,玲珑舫上,蒋素素陷入绝境,他记得“日后万一我也陷入困境,而你恰好路过,再救我一命就行了”的承诺,助了她一次。
萧韶年少时期便过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忍过常人不可忍,经历过常人不可经历,直觉准的出奇,救下蒋素素后,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
蒋素素在京中名声极好,又有仙子之名,良善天真,才艺双绝,正是蒋家的掌上明珠。和那一夜心底良善的女童很是符合。
但他一眼便看出这女子的虚伪与造作,其实是难以将两人联系起来。
而这个时候,蒋阮出现了。
蒋阮的眼睛和当初女童的眼眸生的极像,却又不像。蒋阮眼中杀机戾气太重,为人心狠手辣,借刀杀人更是炉火纯青,如此城府,倒又和那一夜女童判若两人。
况且,锦一锦二查到的是,蒋阮自小在蒋府中便不受重视,蒋权不喜,母亲早夭,兄长郁郁不得志,哪有女童说的那般幸福。
直觉和现实,南辕北辙。
而如今真相大白,一切豁然开朗,原来蒋素素真的不是那夜女童。
既然蒋阮就是当初宝光寺的人,何以一改往日天真良善的性子,变得这般咄咄逼人,五年庄子上的压榨和生父继母的刁难,便能让人从此改了性子?便是改了性子,这些手段,又怎么会是稚龄少女使得出来的?
还有她的神秘,慧觉的预言都是拜她所赐,京中水灾也能提前未卜先知,她究竟是谁?萧韶将坠子重新放入袖中,眸光若夜里璀璨星火,抿了抿唇。
以此坠为信,他欠蒋阮一条性命,日后自会报答。
“多谢。”他低声道。
……
蒋阮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时间隔得太远,她都有些不清楚,依稀是五年前。
五年前赵眉重病在床,大夫来看了,都说回天无力,等着准备后事就好。她看着赵眉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模样,心中悲不能自己。
恰逢一年一度要去宝光寺上香的日子,宝光寺的头柱香最是灵验,她想要去上香,可是蒋权却说赵眉重病,她生为亲生女儿,应该留在府中伺疾。
当时她心中郁愤难当,却又不敢明着反驳蒋权,便决定偷偷跟随夏研母女的马车,打扮成蒋府丫鬟的模样,一同混过去,到了宝光寺之后再求求住持,让她上一柱头灯香,求得赵眉病情好转。
于是她叫了连翘跟她一同前去,又要白芷在府里扮成她的模样。她换了一身丫鬟打扮,果真混在了蒋府丫鬟婆子那群人里,一同去了宝光寺。
那对她来说是所做过的事情中最为大胆的一件事,她混进人群中成功之后,很是为自己得意了一阵,然而却不知道,如此简单的混过去,不过是夏研早已知道她在人群里,故意放行的。
然后她趁人不注意躲在禅房里,想要找个时机溜出去。
既是混进来的,便不能和那些丫鬟婆子一道吃斋菜,免得被现了去。只得偷偷去寺庙里的厨房偷吃食,不想被人现,送到蒋府的领头的婆子手里,说是要那婆子好好管教一番。
那婆子也确实狠狠地“管教”了她。她被打的遍体鳞伤,却不敢吭一声,唯恐被现是蒋家大小姐的身份。当时她伤痕累累,才勉强得了一份吃食。
事情却没有结束,第二日,头柱香也没有烧成。便是宝光寺这样的大寺庙,其实也是看人捐的香火钱。夏研捐的香火钱不少,头柱香便是由她来上。
想来,她当时的心愿无非就是赵眉和蒋阮不得好死之类的,上一世,这柱香的确也灵验了。
在回去的路上,夏研又“无意”间现了她在人群中,惊慌失措的回府后弄得人尽皆知,蒋权知道白芷在府里假扮她后勃然大怒,让白芷和她都跪在府里正厅中,家法伺候,仆人全部在场,以正视听。
耻辱,羞愤,怒气,委屈,那时候的情绪万千,最后却只能化成毫无用处的眼泪。蒋信之为了她和蒋权争锋相对,被蒋权一怒之下罚跪祠堂三日。赵眉听闻此事,病情加重,更是奄奄一息。
事情闹得如此风风雨雨,夏研和蒋素素又来为她求情。
如今想来,真恨不得将这两母女的皮扒下来。
好似从那以后,她就被禁了足,京中人便只知有个蒋家二小姐,不知蒋家大小姐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