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叩头,一声声重复着她的言语。
“恳请陛下为民做主,赐贪官恶贼死罪!”
“恳请陛下为民做主,赐贪官恶贼死罪!”
……
那声音远远传扬,激荡在对面的山壁上,传回来悠远的回声,好似发自天际的声音。
“下诏!”兴庆帝终于妥协了。
翰林院大学士胡凯峰铺开旨帛,执笔相待。
“南浔女苏氏梅娘,因改良粮种、辅佐农业有功,今收其为义女,赐封安宁公主,封地南浔平谷,食邑五百户。”
“太傅白济远教女无方,致使其女罹犯大错,撤其正一品太傅、其子白澈正二品内阁学士,其婿正四品户部侍郎,皆尽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袁门白氏,兴庆二十五年六月二十日,着人放火烧毁郴州粮仓,死四十余粮仓看守,毁数万石粮食,罪,罪大恶极,着,赐毒酒一杯。”
当着文武百官,京城数千百姓的面,兴庆帝的旨意一道道颁了下去,便即打道回府。
百姓口呼万岁,簇拥相送,纷纷赞扬其为明君。
他们却不知,上了御驾的明君,伸展开的双手手心里,已然血肉模糊。
白府正院中,尚不知自己已经被赐毒酒,即将要命丧黄泉的白清依着软榻,一口一口叼过侍女喂食的冰镇凤梨,神情麻木。
即使凤梨太过酸涩,她也不过只是眯了一下眼睛,竟是丝毫表情也无。
她长得娇小玲珑,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若是两颊稍多些肉,应当是分外娇俏可爱的。只她却双颊消瘦,面上苍白,眼神幽咽,眉宇之间,也尽是愁苦之色。
明明应该一个娇艳女子,却偏偏被整成了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小姐,夫人跟前的碧枝传话过来,说是圣人有旨意到,请你梳洗装扮,到前厅接旨!”
怔楞的白清闻言一喜,急切的问道:“可是皇帝伯伯要放我出去了?”
“奴婢不知,天使就要临门了,小姐还是赶紧梳洗装扮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氏性恶善妒,嫉贤讳能,为一己私欲,竟放火焚烧赈灾之粮,置灾民于不顾,实乃罪大恶极,当施以极刑。念其父白济远为国尽忠数十载,特留其全尸,赐鸩酒一杯。白济远教女不贤,枉为人父人师,今撸夺其太子太傅之职,贬为庶人,永不录用。白济远之子白澈,纵容其妹之恶,不思报效朝廷,撤其内阁学士之职,贬为庶人,永不录用。撸夺白氏一族所有诰封……”
“不,不可能!”听着圣旨中句句指责和惩处,看着随天使驾临的内侍手捧着的玉壶,白清不敢置信的摇头。
“白氏,接旨谢恩吧!”念完圣旨的天使久久得不到回应,抬声喊道。
“这不是真的,皇帝伯伯,他答应过的,过几天就放我出去。怎么会赐死,我不信,这不可能……”
她不敢相信,与她一同接旨的嫂子涂氏,倒是一字一句全然听到脑中,也进了心里。
完了,全完了!
她恨恨的看着白清,目光中一片红光,竟是像烈火燃烧一般,骇得堂中众人不敢动弹。
突然,她低吼一声,扑向跪在身边的白清,纤细的双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怒声凄绝的控诉道:“害人精,都是你这个害人精,你自以为是,误我一生。害了我不够,连你父兄,你侄儿侄女都不放过。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死吧!哈哈……你去死啊……”
“呃……呃呃……嫂,嫂子,放手……”使劲的抓扯着对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白清的目光中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好难受,呼吸不过来了。
为什么,嫂子,为什么?
曾经最为亲密的好友,十年亲如姐妹的姑嫂,最后竟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做了断!
就快要死了,白清还是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为的,是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竟是变成了如此模样?
犹记得年幼时,她们同在闺学为伴,互相扶持,纵横京内。有皇帝伯伯相护,便是宗室贵女,也不得不避她们锋芒。后来,她更是成全了她爱慕兄长的心思,亲去皇宫,求着皇帝伯伯将她列入了秀女名单,然后赐婚给兄长为妻。
可是为什么,她的言语中,会有那么深浓的恨?她为什么,会这样狠狠的掐住自己的脖子?
那么的用力,指甲都深深的陷入到颈部的肉中,窒息的同时,浑身都在疼痛。
她,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啊!
“放手,不会,再不会放手了!我要你死,要你死,是你害了我,全都是你,害人精,你害了我,还要害我的孩子……”
她害了她?害了她的孩子?
是了,圣旨已下,因为她火烧赈灾粮,所以娘家受牵连,全部贬为庶人,且终生不予再次录用。
可是,她根本没有干过。
她不过是派人去教训教训苏梅罢了,她身边明明有了一个冯远志,还总是来勾引茂林,难道不该教训么?
赈灾粮被烧,与她何干?
为什么?
茂林不信她,父亲不信她,兄长嫂子、皇帝伯伯……
所有的人都不信她。
她真的没有干过,她若是想要苏梅的命,当年她一身狼狈的出现,掀开了一场大风波,然后又潇洒离开时候,她有多少的机会!
那个时候,她都没有下过手,怎么可能在若干年后,去做那样的事情呢?
赈灾募捐的时候,她也有捐献粮食衣物的啊!看着皇帝伯伯日日忧心焦虑,还因此而大病了一场,她还把自己所有能够动用的银钱,全部交给茂林捐献了出去的,希望能够尽一点自己的力,让皇帝伯伯少操一点心,让灾民能够多一点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