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踩不出气势,动静暂停,许姨娘很快走到了床前,撩起床帐,声音平平道:“起身用饭了。太太说,让你多吃些,莫要亏待到肚子里的哥儿。”
卧房没有窗,阴雨天气,屋内更加昏暗,文素素看不清许姨娘的神情。
不过她知道,许姨娘对她有身孕之事,并不嫉妒。
她只是典来的“妻”,遑说姨娘,连外室都不如。
黑纸白字一张契书,写明她以每年二银子的价钱,典了五年给陈员外生孩子。
生下来的孩子,与她并无半点干系,五年一到,她便得离开,与陈氏再无瓜葛。
如今她已经怀孕三月。
只现在的她,并非原来的文氏。
原身文氏一场高热去了,三天前,文素素来到了这里。
许姨娘说完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吴婆子又在外面絮絮叨叨骂,她是张氏从娘家带来的粗使婆子,自认高人一等,说话从不顾忌。
文素素从她几乎日夜不停的絮叨中,知晓了原身的身世,前因后果。
陈晋山是茂苑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县城有间“仙客来”酒楼,“锦绣”布庄,三间杂货铺,城外还有几百亩良田。
年逾四十的陈员外叫陈晋山,原配继室妾室,除继室张氏外,都生养过儿女。
几个女儿夭折了一个,余下三个平安长大嫁了人,两个儿子皆悉数夭折。
许姨娘便是生了唯一男丁的妾室,今年二十五岁,浓眉,杏核眼,体格壮实,其实仔细看去,五官有三分与文素素相似。
陈晋山却不再看她,嫌弃她粗鄙,实则她十六岁便做了妾,早已过了新鲜劲。
陈晋山也没再纳妾,继室张氏是黄知县夫人的堂妹,黄知县已不在茂苑县做官,他升任了吴州府的通判。
张氏持家有方,将陈晋山的后宅操持得井井有条,卖掉年轻的丫鬟,只留下上了年纪的粗壮婆子。
姨娘们被挪到了偏院去住,每日前去张氏身边请安伺候。许姨娘年轻些,曾有生儿子的“福份”,则与“典妻”同住一间跨院,顺带做下人的活。
“无后”要被世人诟病,张氏作为当家主母,有黄通判这个姐夫在也无用,大方允了陈晋山“典妻”生儿子。
“典妻”生子,比陈晋山纳妾强。妾虽通买卖,生养有功,总不好随意卖。
哪怕妾生的儿子,也要尊称张氏为母亲,生母犹在,血浓于水,她终究是个“便宜”母亲。
“典妻”生下来的孩子则不同了,生下来就被抱走,生母就只是个乳母。
待契书一过,各自互不相干,孩子就完完全全属于她。
原身文氏父亲读过书,以前在乡下私塾当夫子,爹娘去世之后,兄长不成器,刚满十五岁,便将她嫁给了李达为妻。
李达是个屠夫,走乡串户收猪卖肉,借了十两银子当聘礼,五斤肥肉,便将文氏娶了进门。
李达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文氏与他成亲之后,生了个儿子,他因欠下了赌债,将儿子偷偷拿出去卖掉了。
文氏性情软弱,儿子被卖掉,无依无靠的她,也只能成日以泪洗面。
“仙客来”是李达的大主顾,文氏有次前去送猪肉,被陈晋山看上了。他拿买卖威胁了李达几句,再拿银子利诱,文氏便被“典”给了陈晋山生孩子。
文素素去耳房隔出来的净房洗漱了下,来到卧房外面的隔间塌上用饭。
早饭是一碗加了油的白粥,一碗蒸蛋,拌了香油的咸菜丝。
食盒下面有炭火,粥尚温着,吃下去不会拉肚子。
许姨娘便没这种待遇,她只有杂粮粥,咸菜。粥里没有油腥,也没有炭火保温。
一切皆因为,文素素肚中的孩子。
文素素不紧不慢用完早饭,再次抬手贴上肚皮。
孩子,她绝对不会生。
三个月了,越大落胎越危险,必须尽快处理掉。
至于处理掉后的出路,文素素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她连门都出不了,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文素素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