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前去捧了盐,洒在?张大柱的伤口上?,他瞬间叫唤得没?了人?形,扭曲成?一团。
姜宪司见惯了审问犯人?,狱卒的手段远比徐八娘还要狠,不过?忍不住下意识朝她看去,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余帅司与?程弼皆被她给镇住了,见她站在?那里,接过?身?边人?提着的灯笼,上?前两步,在?张大柱脸上?晃了晃,淡淡道?:“张大柱,我?再问一遍,究竟是谁来问你拿盐,如何拿。”
张大柱只觉着手腕快要断了,伤处有人?拿着针在?往里面扎,他哪敢再抵抗,慌忙哭喊求饶道?:“我?招,我?招,是洪老太爷问我?拿盐,每斤盐二?十个大钱,我?们自己分了。”
余帅司气得脸色发青,骂道?:“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怪不得私盐屡禁不止,就是你们这些内贼在?作乱!”
徐八娘道?:“给他伤口裹上?,带走?去探望洪老太爷!”
兵丁们将捉拿住的人?塞进骡车,一行人?离开盐场进了城。
洪老太爷上?了年岁,最近操心过?度,在?床上?辗转变天刚合上?眼,便?被长子洪其弢惊慌失措的喊声惊醒:“阿爹,阿爹,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小厮忙进屋掌灯,洪老太爷被吵醒很是不悦,坐起身?靠在?床头,骂道?:“老子自小就教导你,要沉得住气,沉得住气,你竟半点都没?学会?,怎地,天塌了?”
洪其弢奔到了床前,哭丧着道?:“阿爹,天真塌了,那个姓徐的臭娘们,杀到府上?来了!”
洪老太爷怔住,一时没?听懂洪其弢话里的意思。
待回过?神,洪老太爷脸色变了变,心道?定是盐场那边出?事了。
他三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十四个孙子,幸好排行十二?。洪其弢所出?的洪运善争气,考中了同进士。
以后洪氏就从商变身?了官,富中添了贵,洪氏有的是钱,拿钱撒出?去开道?,鬼神都能亲自替他开门!
洪氏在?松江府经营多年,盐场上?下都得了他的好处,想要撬开他们上?下的嘴,只怕徐八娘还没?那个本事!
何况,他已经差管事进京找人?参奏徐八娘,她一个妇道?人?家占了侍郎的官职,在?江南道?兴风作浪,多的是人?巴不得她死!
洪老太爷翻身?下床,接过?小厮递来的衣衫套上?朝外走?去,对洪其弢厉声道?:“还站在?这里作甚,人?呢?”
洪其弢回过?神,忙道?:“在?正厅,都在?正厅。”
洪老太爷经过?穿堂大步来到正厅,一进屋,便?闻到了一股腥臭气息,见到屋子的景象,脑子里嗡嗡直响。
徐八娘大马金刀坐在?最上?首,余帅司姜宪司程弼等人?坐在?其下首。正厅中间,横七竖八躺着被绳索捆住的汉子。躺在?最前的人?浑身?衣衫脏污不堪,头埋在?地上?,手腕伤口翻卷,像是被腌渍过?,淡血水在?光洁的青石地面上?蜿蜒成?了一条线。
洪老太爷心里凉了半截,强自稳住神,道?:“不知几位深夜来访,还带了这些人?前来,所为何事?”
徐八娘道?:“深夜来访,打扰了洪老太爷歇息,实在?是抱歉。”
她语气平淡,听上?去可没?半点抱歉的意思,“不知洪老太爷现在?可曾清醒,认一认地上?的人?,洪老太爷应该认识才?对。”
问川上?前,拉起张大柱的头,他呻。吟了声,露出?惨白若死灰的脸。
洪老太爷飞快扫了一眼,瞳孔猛缩,极力稳住心神,道?:“我?是松江府人?,活了一大把年纪,认识几个人?有甚离奇之事。”
徐八娘哦了声,道?:“都人?赃并获了,洪老太爷还真是沉得住气。那我?就不与?洪老太爷多说了,贩卖私盐,等着抄家砍头吧。姜宪司,接下来卷宗的事就交给你,抄家清点财产,我?来。”
“问川,干活了!”徐八娘起身?,吩咐道?。
洪老太爷脸色发白,手指哆嗦点着徐八娘,厉声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洪氏一向老老实实做买卖,只你徐侍郎一句话,便?要将抄家砍头的罪名加在?我?洪氏头上?。我?孙儿中了进士,洪氏已经是官身?,岂能由着你随意杀官!这天下没?有王法,还有公道?,松江府的百姓,自会?替我?伸冤!”
徐八娘笑了起来,道?:“洪老太爷,你看你,果真是人?老不中用了。你以为便?宜卖盐,就能收买百姓替你说话?抄完家,我?会?将你洪氏的家产,张贴在?城门上?,让松江府的百姓瞧瞧,他们吃你洪氏的盐,给你洪氏供奉了多少血汗银。你那孙儿考中了同进士,你洪氏的宅子,便?可在?大门前挂府字了?现在?已经几月份了,你那好孙儿,差使可有派下来?”
他孙儿的前程!
春闱四月底就张榜了,洪氏在?京城有宅邸,账房的银子随洪运善支取,虽是同进士,也不会?愁派官之事。
如今已经八月,差使还未派下来,洪运善喜欢结交友人?,经常出?去与?友人?吃酒玩耍,洪老太爷以为他又在?外游玩,在?路上?耽搁了。
听徐八娘话里的意思,洪运善的差使,肯定被朝廷扣住了。朝廷定当早就打定主意要动松江府的盐,徐八娘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徐八娘眼瞧着洪老太爷,啧啧感慨不已。以前她做买卖,比洪老太爷还不讲规矩,精通各种?手段。
“洪氏掌控盐引这些年,盐场几近成?了洪氏的盐仓。盐场上?下的人?手,洪老太爷定当打点得妥妥体贴。与?盐场上?下勾结,洪氏私盐,官盐混着卖,这买卖,只管躺着,银子便?会?哗啦啦流进钱袋。洪氏当然财大气粗,能一成?的价钱售盐,让那些卖盐的铺子,货郎盐卖不出?去。他们不敢再卖盐,洪氏自然就能再独揽售盐的买卖了。盐卖什么价钱,同样?由你洪氏说了算,你洪氏依然能赚到金山银山。”
徐八娘笑起来,“洪老太爷要做大善人?,便?宜卖盐,存着的盐卖完了,便?前去盐场的仓库里取。洪老太爷,你还真是不客气,拿朝廷的盐场,当做是你洪氏了的,就像当年拿韦氏的嫁妆一样?,顺手得很。”
姜宪司几人?听得佩服不已,买卖里的弯弯绕绕虽多,可惜洪老太爷还是斗不过?徐八娘。
洪老太爷如遭雷击,身?子晃悠着,洪其弢伸手扶住他,喊了声“阿爹”,惊恐地道?:“十二?郎还未归家,都八月了,十二?郎的差使十拿九稳,十二?郎还未归来。。。。。。”
洪其弢手一松,抢地呼天喊起来:“十二?郎,我?的十二?郎啊!”
洪老太爷看着洪其弢,着实无力骂他,绝望地闭了闭眼,哑声道?:“徐侍郎,是我?的错,都是我?老糊涂了。我?洪氏上?下几十口人?,还请徐侍郎高抬贵手,放洪氏一条生路?”
徐八娘微笑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忍杀生,也不喜见到血。”
姜宪司嘴角抽搐了下,余帅司不禁看向张大柱的手腕,程弼呛咳了声,忙低头吃茶。
“不管如何,洪老太爷的确是替松江府做了些善事。”徐八娘对他们几人?的反应视而不见,眼神在?正厅扫了眼,“瞧这里乱得,先抬下去吧。”
问川喜雨一起帮忙,将人?拖了出?去,洪老太爷见状,斥退了仆从下人?,连着洪其弢一并支开,留着他们几人?说话。
徐八娘开门见山道?:“洪老太爷,盐场哪些人?犯了事,你要如实交待,交出?你自己留着的账册,以减轻洪氏的罪行。”
洪老太爷心若死灰,徐八娘既然点了要他行贿的账本,事已至此,他推搪已无用,耷拉着头,应道?:“是。”
徐八娘赞了声,“洪老太爷是爽快人?,案子太大,洪老太爷的家产,是保不住了。人?说花钱消灾,洪氏上?下几十口人?的一条生路,这些钱花得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