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已经下了很久,对面和远处的屋檐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
“下雪啦!”宋灵雪转头去看唐星翼,欣喜溢出了满眼,“南安可是好多年不曾见过雪,没成想北州的雪竟这样大!”
“北州天寒。”书生也起了身走到窗前,“其实镜花水月山高入云,每年也有白雪皑皑,只是今年……”
他言尽于此,盯着漫天的大雪出神。
宋灵雪眸子一沉,轻声安慰道:“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唐星翼将视线移向她,忽的问了一句:“宋小姐可知——小生今日为何邀小姐来此?”
宋灵雪对此毫无头绪,只好茫然地摇了摇头。
自几日前与洛笙相约祛除魔气,眼前这人好似一点一点剥开了与外界相隔的壳,终于也会偶尔与她说上几句寒暄的话。
今日更是邀她来了茶馆。
虽不知缘由,可宋灵雪却总下意识地觉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
她愿意这样相信着。
“小姐回南安……兴许会路过京都。”唐星翼嗓音温润,“小生听闻——刘子诺得人相助,接下了京都的一家酒楼,待离开北州,小姐随小生一道去看看怎样?”
“刘子诺……”宋灵雪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想起来,“可是镜花水月那位刘掌厨!”
“是。”唐星翼轻轻应她,补充一句,“也是十多年前桃花庄主厨的独子。”
宋灵雪闻言思考一阵儿,忽的眼里放了光:“他是大牛!”
唐星翼微微点头。
“年幼时便听母亲提及——说他面相可见喜庆,今后必是能攒下家底的。”宋灵雪神色一变,又生出疑惑来,“可——唐公子家在东陵,又如何知晓他曾在桃花庄待过?”
唐星翼闻言一愣,舒出一口气道:“我有一事,瞒了小姐多年。”
“我祖籍南安,幼时父亲远赴京都考取功名,随他官位移居东陵。”
他言及于此顿了顿,有些郑重道:“小生曾于桃花庄墙外听得小姐琴曲,曲名《平沙落雁》。多年别离,仍牵挂于心,不知小姐——可愿相信?”
巷间戏语欢笑,少年偏偏不识愁。一朝变幻,深院琴音,拨乱君心。经年重遇,举止无异,湖面涟漪。无奈缘分浅,匆匆别过,情意深,却藏起。
当年雨夜奔走,入迷途,天煞孤星。肩上担沉,褪了稚嫩,功成掩去。纷纷言语,刀刀利刃,扛下爱恨。暗里斗凶神,只念那日,浅浅樱粉。
唐星翼曾跟随李稻小打小闹,也曾经历过无忧无虑的年少。只是当年事突然,日复一日的生活忽的没了哪怕是错误的方向。
那一曲《平沙落雁》,拨动了少年志气,也拨动了儿女私情。
时隔多年,桃花庄里龙凤宴,尽管知晓是重逢的只他一人,也奈何不了涟漪荡漾,于湖中、于心里。
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强撑着不去靠近,客客气气地婉拒所有热情的邀请,只把暗生的情愫埋在心底。
当年的别离没有能说出口的话语,雨夜奔走不过是想道一句“珍重”,还有“后会有期”。只可惜迷途一遇,魔气附体,自怨自艾成了天煞孤星。
外界言语如刀,怪他懦弱可欺,却没人问过他的本意。
明明在昏暗的囚牢中遍体鳞伤,却还想着能不能再见心底的光。
眼下终于得了祛除魔气的法子,终于能挣脱黑暗中的枷锁,他再藏不住了。
只是他带着幼时所生的自卑,终不敢说出太过唐突的话语。多年来压抑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句。
不知小姐……可愿相信?
宋灵雪并不知眼前的书生隐藏了多少未尽的言语,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她甚至还不能完全看懂唐星翼眼中的情绪——
“唐公子。”宋灵雪垂眸轻笑,眉眼间带着南方女子的温婉柔情,“小女子不才,偏就一颗痴心。”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命中的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