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往远去,落在那女子身上的光便愈暗。不知不觉间,那女子就像梦醒时分渐而淡去的美梦一般,就此消失了痕迹。
苏怀月似有所感似的,到了有芳池那紫藤架子下面,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那空寂的长廊之上,她的老师不知为何,仍旧还孤零零站在原处。
恰在这时,苏怀月眼角余光忽而发现池对岸有两个人从清辉阁出来了。定睛一瞧,可不就是皇帝么?
皇帝今儿穿着十分随意,头发并未如往常那样用发冠工整地束起来,而只是松松插了支簪子。黑发泼洒而下,映着那月光,倒显出难得几分飘逸的仙气。
他正侧首同身旁的沈千意说话,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眸向池子的这边看来。
苏怀月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就牵着杨九娘蹲了下去,藏身在一丛花树之后。
皇帝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动静,蹙了蹙眉,便接着同沈千意往太后那处去了。
苏怀月正悄没生息地等着皇帝过去呢,忽而杨九娘笑着嚷起来:“明明哥哥!我找到你了。”
苏怀月吓了一跳,顺着杨九娘目光一看,原来是萧景明趴在旁边花坛里。
见杨九娘找着了自己,立即一骨碌爬起来,笑着跑远了:“不算不算,你带了苏姐姐,你作弊!”
杨九娘便即松了她的手,追着萧景明去了。
苏怀月在后头叮嘱了两句,两小孩嘻嘻哈哈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苏怀月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想皇帝这会儿应该是往太后那儿去,自己就还是不要再去凑那个热闹。
拿着老师给的那坛酒,就在紫藤架下一张椅子上坐着了。
抬眸一望,月色如水,皎皎一轮。
听着那边隐约传来的热闹笑语,她这时候倒也有些怀念自己的父亲母亲,心中不免也有所感触。干脆就打开了坛子,开始喝起来。
皇帝到太后那儿的时候,这踢毽子大赛正进行到最后一轮决赛。
张彤儿使劲往苏怀月离开的方向张望,气愤道:“这苏怀月!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
对面的队伍就说:“人来不了,那就算你们少一个人。”
黄四娘立即道:“那怎么行!阿月没来,就,就让彤儿再顶替她的名额!”
然则张彤儿踢毽子的功夫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面立即反驳道:“不成!少人了就是少人了,怎可让张娘子顶替?要么你们就另找个人再顶替上来。”
这方正自吵吵闹闹,那方皇帝同沈千意便到了。
沈千意向太后问安,太后见着了他还十分惊喜:“哟,是沈家那小子吶!许久不见,愈发是个帅小伙子啦!”
沈千意笑道:“娘娘谬赞了。许久不见,娘娘才是愈显年轻精神了!我方才走过来时,还当着是哪家的贵女呢。”
赵太后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是这样伶牙利嘴会讨人的开心。”
沈千意笑起来:“微臣说的是实话。”
一行人坐下来,太后瞧着沈千意,倒还想起些幽州的旧事。再看眼前这团团的热闹,不免生出些感慨,只道:“如今锦衣玉食地在这宫里养着,也没什么烦心事了,自然是同那个时候别有不同。”
这么一说,忽而想起来什么,不免没好气看了皇帝一眼,又道:“其实还是有些烦心事。”
皇帝唇一抿,知道自个母亲又要开始念经了。
但沈千意显然还不了解太后的套路,便听他相当诚恳地问道:“不知娘娘有什么烦心事?微臣定竭力为娘娘排忧解难。”
便听太后问道:“千意啊,你如今可娶妻了?”
沈千意浑没料到太后问出个这样的问题,不免一噎,答道:“唔,公事繁忙,还未娶妻。”
太后紧着就道:“你这年纪也不小了罢!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大好年纪的不娶妻,难道是要做和尚?”
沈千意讪笑了一声:“陛下都还未立后,做臣子的怎好…”
太后就等着他这句话呢,立即就道:“你说的正是!都是这做皇帝的带不了一个好样,上行下效,才教你们跟着有样学样。也不知道哪就那样多的事情操劳,就连娶个妻的时间也没有!”
沈千意但听太后这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自己不过是被战火波及,不由朝皇帝投去求救的眼神。
却见皇帝十分厚脸皮地装作没听到,眼观鼻、鼻观心,搁那岁月静好地喝茶。
抬眸瞟他一眼,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千意当即便道:“那娘娘可要紧着替陛下相看相看。如今天下承平,一国天子,最要紧的还是皇嗣传承,陛下也早就到了开枝散叶的年纪…”
他一句话没说完,脑袋便挨了颗石子。
回头一瞧,可不就是那头终于听不下去的皇帝么?
沈千意眯着眼睛挑衅地一笑,萧听澜作势便又在指尖捏了颗石子要往沈千意的后脑勺弹。
太后浑然不觉两人背后的小动作,接着沈千意的话道:“哎哟,还是沈家小子你让人省心吶!这皇帝要有你半分懂事,哀家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说着,又不免问:“那你怎的还未娶妻呢?”
沈千意尴尬道:“唔,暂时还未碰到属意的女子。”
太后如今在宫中赋闲已久,成天没什么事做,搬弄皇帝是搬弄不出什么名堂来了,听了沈千意这句话,立即就道:“今儿可不是凑巧,这满城大部分贵女都在这儿了。你瞧瞧,可有哪个满意的,哀家替你做主了。”
沈千意浑没料到不过是来给太后问个安,就问到了这样的地步,登时很是尴尬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