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三虎寨的陋习之一就是分食人肉。
三虎寨的强盗把女人称作“母羊”,把男人称作“公牛”,甚至有一句暗号是“羊肉滋阴,牛肉壮阳,延年益寿,势不可挡”,实属丧尽天良。
华瑶微微蹙眉,痛骂道:“好恶心,这帮下三滥的东西,寨子里?的猪肉、鹿肉从没断过,他们竟然还想吃人肉,就像畜牲一样。”
华瑶心里?确实有些愤怒,那些土匪信奉“弱肉强食”的道理,谁的心肠最狠毒,谁就是他们的首领。他们的本性都是极残暴的,对他们威逼利诱,并非长久之计。
华瑶自?言自?语:“总得想个办法。”
谢云潇牵着她的腰带,略微一拽,诱使她贴近他的怀里?,好像在蛊惑她似的,他低声道:“既然是畜牲,全杀了算了。”
华瑶忽然察觉,谢云潇看似清冷出尘,其实也是有一腔热血的。
世家子弟推崇宽厚仁爱之道,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常以“仁德兼备”约束己身,谢云潇平日里?尚能遵循,遇上?敌人时,他显然不在此列。
谢云潇恪守武将家风,认同“斩草除根”的计策,要?把敌军杀到?片甲不留。他剑下亡魂成百上?千,当然也无所谓再多几个三虎寨的余孽。
更何况,凉州饱受三虎寨侵扰,盗匪不仅杀人放火,还会拐卖良家子女,按照《大梁律》,那些盗匪都应该被斩首示众。
华瑶低下头,思索一阵,叹道:“他们是三虎寨的旧部?,在黑豹寨也有威望,我不能杀光他们,但我肯定要?弄死一批人,以儆效尤。而且,他们遵循旧俗,私下聚集,将来肯定也会叛变,死不足惜。”
谢云潇并未答话。
华瑶也没打算让谢云潇出谋划策。他武功虽好,却?不擅长阴谋诡计,与她相比,他的权术稍逊一筹。正因如此,她愿意与他长久合作。
谢云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从她的下巴往上?摸,摸到?脸颊时,稍微停顿了一瞬。她倒进?他的怀里?,他轻抚她的耳尖,指腹与肌肤相触时,她听见细微的动?静,暧昧不明,似有千万只羽毛从她心头拂过,飘飘渺渺,沉重的思绪也变轻了。
华瑶轻叹一口气,直到?他停手,她才抬头看他:“你在想什么呢?”
谢云潇如实道:“听说?秦州义军的所作所为,比起?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已至此,华瑶当然理解他的深意。
去年北方各省受灾严重,今年南方各省又要?加征赋税,法令一出,果然民?怨载道。趁此机会,秦州义军四处张贴黄纸榜文,号令天下有志之士谋划大业,抢光富豪、杀光官宦,再也不用交粮纳税。
秦州各地?的贫民?、贱民?一听此言,纷纷响应。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秦州义军渐渐地发展到了三十万人。
那秦州义军的首领是个读过书的秀才,多少有一点谋略。他效仿羯人羌人的用兵之道,采取“以战养战”的战术,率领十多万士兵流窜于秦州北境,残杀反抗的百姓、强抢官民?的财产、掳掠壮年的男女,再慢慢地?扩大领地?。于是秦州北境的大半村镇都落进了秦州义军的手里?。
《大梁律》规定,官兵不能扰民?,更不能搜刮民脂民膏。
秦州义军却不避讳打家劫舍。对于他们而言,哪里?有民?众,哪里?就有粮食、钱财和兵丁。他
们盘踞着秦州,还想谋取虞州、岱州,进?一步扰乱中原七省。
即便如此,皇帝迟迟没有派兵剿杀秦州义军。
华瑶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她的父皇真的病得很重吗?
甚至顾不上?紧急的军情?
若是如此,那她父皇真该早点退位,把龙椅让给最有出息的公主。当然,这位公主,就是高阳华瑶本人。
思及此,华瑶点了点头,大义凛然道:“好了,我先?去办正事,你继续吃饭吧。”
谢云潇被她逗笑了:“你要?办什么正事?”
华瑶还了他一个笑:“杀人。”
谢云潇依旧平静:“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你尽快动?手吧。”
华瑶的身影即刻消失。
晌午过后,华瑶找到?白?其姝,与白?其姝稍作商量,便在寨子里?放出消息,说?三虎寨的旧部?私下聚集,生?吃人肉,而且人肉暗藏剧毒,无药可医。
到?了这天傍晚,来自?三虎寨的六十个壮年男子全部?毒发身亡,死状凄惨,剩下的那一群匪徒又被华瑶抽调出来,重新编入不同的军队。她亲自?领兵演练了数天,从中挑拣四支队伍,共计四百余人,随她一同下山,连夜直奔秦三驻扎的军营。
秦三驻扎的地?方,距离寨子不到?三十里?路程,掩藏在一片树丛与山石之间。
夜色深浓,风吹树梢,华瑶伏在一块巨石的后侧,隐约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她紧紧地?握住剑柄,偷瞥了一眼秦三的营地?,瞧见虞州官兵正在烧柴生?火。
那些官兵都很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他们抱着木柴,捧着饭碗,或站或坐,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就像平时在衙门值夜一般,调笑道:“你上?个月拿了多少赏银?”
“十枚银元!”
“骗鬼吧你,吹破牛皮!”
“你识字吗?满肚子墨水的军师都没你挣得多!”
他们的笑声融入夜风中,飘到?了深山老林的更远处,雾气似乎也变得稀薄起?来。
他们仍然坐在地?上?,烹制一道名为“菇米大杂烩”的虞州土菜,主料是肉脯、蘑菇、野菜和梗米,辅料是清水和细盐,全装在一只铁盆里?,火候熬得差不多了,汤汁醇厚鲜浓,“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气味传到?了华瑶的附近。
华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二守紧挨着华瑶。他站在她的身侧,与她相隔如此之近,却?不懂她的忧愁从何而来。他用气音唤道:“殿下?”
华瑶瞥了他一眼,沉稳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陈二守没穿棉衣。前些日子里?,华瑶赠送他一匹昂贵的丝绸。他不识货,也不懂行?,只见丝绸料子轻薄柔软,就自?己动?手,裁剪了七八件上?衣,作为春衫,每天换着穿。那春衫薄如蝉翼,轻若无物,虽然舒适,却?难以蔽体,但他自?己无所谓,华瑶也不便多讲。
此时夜色更深,月亮被乌云遮掩,徒留几颗寥落的孤星,散出惨淡而微弱的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