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柏的旧主,自然?就是皇帝。
皇帝如何对待方谨?
皇帝暗害了方谨的母亲,打压了方谨多年,甚至派过几批刺客,想?要不声不响地处决方谨。
如今的皇帝命悬一线,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再?把控朝政,便放任了方谨与东无两派斗争。京城的党争已经到了最严峻的时候,谁胜谁负,仍未可知?,唯一能确定的是,获胜的那一方,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杀光手下?败将。
顾川柏绝不会与杜兰泽细说其中的原委。
他站在白玉雕砌的台阶之上,冷漠而?严厉地审视她片刻,沉声说:“倘若你对公主忠心耿耿,公主府上绝无一人会为难你。倘若你起了异心,便自求多福吧。”
杜兰泽屈膝行礼,恭顺道:“谨遵殿下?教诲。”
顾川柏又看了她一眼?,方才翩然?离去了。他的背影颀长挺拔,逐渐消失在廊道的尽头。
杜兰泽站在原地,燕雨忽然?从近旁的一座假山中钻了出来,快步跑到了杜兰泽的身?边。他谨慎地问?道:“刚才,为什么您让我躲进假山里,不让我跟着您一起见驸马?”
杜兰泽轻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怕你会说错话。”
燕雨无语凝噎。
杜兰泽和燕雨一前一后地走向树荫花影的更深处。
此?地屹立着一座云亭水榭,紧邻着一片波纹粼粼的湖泊,又被茂盛的木棉树遮蔽着,自成一派幽凉的萧瑟之景,杜兰泽经常在这里静坐静思?,燕雨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
杜兰泽的目光极为幽深。她正眺望着远处的湖景。
清澈的湖水好似一面镜子,映照着一座赤玉砌成的红桥。岸边的亭台楼阁连绵不绝,雕梁画栋,珠帘绣幕,尽在波光荡漾的倒影里。
杜兰泽的心思?顺着水流,漂到了更远的地方。她的神情尤为凝重,唇边再?无一丝一毫的笑意。
燕雨见状,忍不住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好慌好慌。”
杜兰泽侧目看他,他又说:“我这个人,您也?知?道,我挺稳重的,但是,我弟弟……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吧。我和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有一点通感,他要是心烦意乱,我的脑子也?会乱糟糟的、昏沉沉的。”
“别害怕,”杜兰泽心不在焉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杜兰泽倚着扶栏,燕雨就坐到了她的旁边,她用极轻的声音说:“你的弟弟可能正在带兵打仗。你要记住,为将之道,在于修炼心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方能克敌制胜,百战不败。”
燕雨叹了一口气:“我不认字,也?没读过书,您讲得这么复杂,我听完了以后,脑瓜子嗡嗡的,心里变得更乱了。”
杜兰泽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便什么都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同我一起坐着,仔细地理一理你心中的杂绪吧。”
她仰起头,看着此?时的天?色:“对于我们而?言,这样宁静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燕雨惊讶道:“您说什么?”
“没什么,”杜兰泽讳莫如深,“胜败兴亡,自有天?命来定。”
第五卷:念奴娇
第106章铜壶载酒我相信你会赢
夕阳残照,暮色渐升,雾霭犹如?一片红纱,轻悠悠地笼罩着京城。
从?皇宫传来的钟声撞破了寂静的空气,使人心生?一股沉闷之感。这种感觉并不是突然形成的,而是慢慢地积聚在?肺腑之中?,好?似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压得顾川柏呼吸不畅。满腔的愁绪,竟然连一丝也排解不去,他抬起手,紧握着玉雕的栏杆,却?有一种大醉初醒般的疲惫。
他已有整整两天没见到方谨了。
他所在?意的,不仅仅是方谨对?他的冷落,更是他家族的兴衰荣辱。他此生?不可能再入仕途,除了攀附皇族,别无?他路。只要他走错一步,整个家族都会被他牵连,落得一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他若想赢,就必须辅佐方谨,博取她的信任,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这又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她无?情无?爱,多虑多疑,生?来凌驾于众人之上,众人只能虔诚地跪在?她的脚边,乞求她的垂怜,却?不能奢望她的宠幸。哪怕他毅然决然地为?她赴死,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有苦无?处说,有恨无?处发,恨不得天降一场大火,烧毁这个混乱而污浊的人世,把?所有的痛苦、卑劣、灾难、凶祸一并消除,他就不用再为?自己勘不破的世事而劳心伤神了。
正当他烦躁之际,方谨的侍女过来传话,说是公主邀他今晚戌时共用晚膳。
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又称“春浴日”,按照宫规,今夜将由驸马伺候公主沐浴,并为?公主侍寝。
顾川柏原本以为?方谨不会宣召他,没想到她还是顾及了君臣之间的礼制,给他留了一点体面。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沐浴焚香,又换了一件崭新的纱罗绸缎衣裳,还在?腰间挂了一块鸳鸯玉佩——这是方谨八年前送他的生?辰礼。
戌时将至,顾川柏不紧不慢地赶到了方谨的寝宫,杜兰泽刚好?从?另一扇门中?走出来。她对?他屈膝行礼,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仍然保持着一副沉稳平静的神色。
顾川柏低声问:“公主为?何传你觐见?”
“请您原谅,”杜兰泽微笑道,“未经公主允许,微臣不能回?答您的问题。”
顾川柏也淡淡一笑:“杜小姐既聪慧,又守规矩,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你自当勉力侍奉公主,真心实?意地为?她排忧解难,这是你为?人臣子的本分所在?。”
杜兰泽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恭敬:“是,多谢您的提点。”
顾川柏无?法从?杜兰泽的言行中?挑出错来,便转身走进了内室。他看见方谨坐在?一扇屏风的后侧,那屏风是一块羊脂白玉精雕而成,通透而滑润,泛着一层清冷的光泽,方谨的身形也被衬得影影绰绰,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离他很远似的。
他半垂着头,低声道:“殿下。”
方谨合上手里的折子,懒洋洋道:“脱了衣服,过来伺候我。”
顾川柏一边解开自己的衣带,一边径直走向?了方谨,当他站到她的面前,他已是衣衫半解、颈肩微露。无?限的春情自此而盛,她仍未用正眼看他,只是抬起手指,轻敲了一下案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