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披甲戴盔,脸上沾满了污血和污泥,双手的骨节也略微泛白,倒真像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人。
刘七郎思索片刻,又朝着齐风喊道:“兄弟,你可有范将军的信物?”
齐风道:“范将军把他的短刀给?了我。”
言罢,齐风从怀中掏出一把镶嵌着金珠的短刀——此乃范田巾的贴身之物,刀柄上镌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范”字,刀鞘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齐风指着刀柄上的“范”字,语气略急:“范将军和官兵打了快一个时辰,天?就下雨了,火铳不好?用,范将军让我去搬救兵。兄弟,你们第?三营能派兵吗?若是能请动你们的人马,范将军必有重谢!”
刘七郎见状,也没怀疑齐风,直接把齐风带进了一里之外的一座树林。
林子里的柏树巍然耸立,倚天?拔地,丰茂的枝叶高耸入云,重重叠叠的阴影遮掩了万物众生,似是一处与世隔绝的隐僻之地。叛军的一万人马都?驻守在?此处,齐风也见到了这一万叛军的首领——此人名叫姚德荣。他内功深厚,刀法精湛,善于排兵布阵,远比范田巾难对付的
多。
姚德荣派出的暗探还没回来。姚德荣不敢贸然发兵,便决定在?此等候。他端坐于马背上,略微把头低了下来,仔细地将齐风打量了一番。
刘七郎连忙说:“姚将军,我带回来了范将军的人!”
“哦?”姚德荣面色不变,只问,“你一共带回来几个人?”
刘七郎道:“就一个人,他是范将军那边的骑尉。”
话音未落,刘七郎就把齐风拉到了姚德荣的面前。
按照华瑶原本的计划,齐风应该与一百多个官兵一起混入叛军的队伍中,然而,由于官兵的脚程比齐风慢一些,齐风碰到刘七郎的时候,官兵还没从陡峭险峻的山路上转过来,也就没被刘七郎窥见踪迹。
齐风独自?一人闯进敌阵,仍是面不红、心不跳、气不喘。他站姿笔直,恭敬地禀报道:“范将军遇到了六千官兵,派我回营报信。”
姚德荣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才?问:“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范田巾还没打完?”
齐风跪到了姚德荣的马前,双手高高地举起一把短刀:“范将军派我去大本营传信,让我赶快搬救兵……”
姚德荣立刻起了疑心:“范田巾带着一万火铳骑兵,打不过六千官兵?”
齐风半真半假地说:“范将军一开始占了上风,后来,天?下雨了,火铳不好?用了,官兵的援军也赶到了。范将军说他这一战不能输,就派我去别的军营找些帮手。”
范田巾为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他仗着自?己使得一手好?刀法,也混到了一些军功,便让属下称呼他为“范常胜”,意?指他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败仗。
而姚德荣早在?去年九月就加入了叛军部队。姚德荣曾经有过两次败绩,范田巾便嘲笑他是“姚二败”,这让姚德荣多少有些不满。
姚德荣瞧不起范田巾的鲁莽,范田巾也看不惯姚德荣的谨慎。他们两个人面和心不和,却有着绝对一致的目标。他们都?恨死了官府,也都?想尽快攻破彭台县,肆意?地奸杀彭台的女人,在?她们的身上尽情地宣泄仇恨。
姚德荣的目光慢慢地扫过齐风的全身上下,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摘掉头盔,让大伙儿都?来瞧瞧。我怎么觉得,你这小子的长?相,很不一般啊。”
齐风的长相确实很不一般。
他英姿挺拔,气宇轩昂,容貌非常英俊,身量非常高挑,筋骨强韧而健壮,就连双手的指骨都?是修长?而匀称的,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乡野里长大的泥腿子。
齐风也察觉到了姚德荣的疑虑。
齐风依然跪坐在?地上,还把短刀放在?了一旁。他毫无迟疑地取下了自己的头盔。他的面容早已被污泥、秽土和血浆沾染,只是一双眼?睛明澈见底,连一丝波澜都?无,格外坦然地面对着姚德荣的审视。
他就像是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对姚德荣没有任何隐瞒。
即便姚德荣的视线锐利如刀,齐风也没露出一丁点的怯色。
姚德荣既怀疑他的身份,又欣赏他的胆识。若他真是范田巾的部下,那范田巾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为了探听更多的消息,姚德荣的声?调陡然沉了下去:“你小子究竟是何人?”
齐风不慌不乱道:“我是范将军的骑尉。十天?前,范将军才?从邺城调到彭台县。这十天?以来,军营里没开过一场宴席,我没机会见到您,您不认识我也正?常。范将军……”
齐风欲言又止。
姚德荣翻身下马,走到齐风的面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拖的时间长?了,范田巾就活不了,你也讨不到一点好?。”
齐风低眉俯首,面露难色。
其实齐风根本不会装傻充愣。但他有一个名叫燕雨的同胞兄长?。齐风从小和燕雨一起长?大,燕雨就是齐风最?了解的人。齐风经常看到燕雨畏缩犹豫、嗫喏磕巴的样?子,便从燕雨的身上学到了几分皮毛。
齐风微微地抿了一下嘴唇,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低声?道:“范将军不让他营中的都?尉、副尉、骑尉去别的军营,范将军说……”
齐风的一句话还没讲完,树林外传来一声?急报:“启禀将军,大事不好?!范将军的一万火铳部队已被官兵歼灭了!全部歼灭了!!”
按理?说,探听消息的骑兵,绝不能大呼小叫,更不能宣扬败绩、动摇军心,这一次的情况却是事出有因——报信的骑兵满面污垢,浑身鲜血,还没跑进树林,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摔成了半死不活的废人。
姚德荣见状,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就在?这一瞬间,齐风的右手猛地拔出了短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运足一股极强的劲力,纵刀划过了姚德荣的脖颈,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畅。这一场刺杀又稳又快,所耗的时间还不到一息的十分之一,姚德荣身边的亲兵都?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束鲜红的颈血溅开三丈远。
姚德荣惊怒交加,右手按在?了刀柄上。他尚未拔刀出鞘,齐风向前飞跃,从他的头顶直劈而下,把他的颅骨剁得崩裂开来,他的脑浆就像豆腐花一样?飞溅四周,点点滴滴地撒到了地上。
姚德荣使尽了最?后的余力,抬腿扫踢齐风的下盘,齐风动作迅疾地躲了过去,但敌军毕竟是人多势众,几位高手合力围攻齐风,齐风的左臂被一把锋利的长?剑刺中了。
齐风的伤口血流如注,姚德荣的愤恨仍未平息。
姚德荣张大了嘴,踉跄一步,向后摔倒在?地上。他指着齐风,愤恨地留下遗言:“杀!杀……”
齐风本就是万中无一的剑客。姚德荣的武功比齐风还略高一筹。
不过,华瑶曾经把皇族密不外传的心法教给?了齐风,让齐风学会了如何收敛自?己作为高手的声?息。当齐风接近姚德荣的时候,姚德荣就以为齐风的本领只是稀松平常,并未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防备齐风。
姚德荣再后悔也没用了。他颈侧的两条大脉都?被齐风切得粉碎,齐风的刀功极强,刀锋极猛,把他的伤口割得深可见骨。他的脑袋也是七零八碎的,浑身都?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扭曲了。最?终,他瞪着眼?睛,抻着脖子,分外悲苦地死了。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是齐风冲出树林的背影。
姚德荣的众多亲兵顿时暴怒。
那一群亲兵之中,不乏道行?高深的剑客和刀客,甚至有一位修炼毒功的高手——此人印堂暗黑,臂膀宽厚,骑射的功夫更是绝妙至极。他怒吼一声?,振臂一呼,便集结了四千多个士兵,骑马飞奔,拼命地追赶齐风。他在?马背上张弓扣箭,弓弦拉得像是一轮满月,飞箭急射而出,正?中齐风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