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冷声道:“我早已?说过,你我之?间的?姐妹情谊一丝不剩了。与其看着你死在羯人的?剑下,倒不如让我一剑杀了你。”
华瑶道:“从前我也以为,你我之?间恩断义绝,可是你自愿与我结盟,又允许我偷看你的?密信,我就知道姐姐心里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
方谨道:“荒谬可笑。”
华瑶道:“姐姐真是嘴硬心软。”
方谨道:“我到?底是心软还是心硬,你应当比旁人更清楚。若有机会杀了你,我绝不手软。”
华瑶不怒反笑,低声道:“高阳方谨,你睁大双眼好好看看敌军的?精兵强将,今夜我们?若是打了败仗,大梁就要亡国了。大敌当前,你只顾着一时意气,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我倒觉得?你蠢得?可怜,兵法谋略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给我听好了,你装也要装出姐妹情深的?模样,听懂了吗?”
方谨也笑了:“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华瑶道:“说的?好像你第?一天认识我似的?。”
方谨道:“我是近日才察觉你的?阴谋诡计。”
华瑶忽然上前一步,与方谨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她们?二人的?身高相近,华瑶的?呼吸紧挨着方谨的?耳畔,方谨始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姿态。
华瑶喃喃道:“姐姐,阴谋诡计都是弄虚作假,我对你的?情谊比真金还真。你莫不是忘了,我冲入重围,把你从羯人的?手里救出来了,姐姐,你向来赏罚分明,恩威并济,可你还没?有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方谨道:“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
华瑶道:“我要你报答我。”
方谨道:“你简直是不知廉耻。”
华瑶淡淡一笑:“多谢赞赏。”
方谨沉默不语。她隐约看见了敌军的?前锋部队。湖面上烟波浩渺,那些羯人羌人也精通“水上漂”的?功夫。他们?涉水而行,极速前进,带来一片浓重的?杀气。
华瑶沉声道:“同心协力,以大局为重。”
方谨知道华瑶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反驳华瑶。她拔剑出鞘,传令道:“全?军听令,准备迎战。”
华瑶高喊道:“启明军听令,立刻迎战!!”
战船上装载的?火炮超过了上百座。霎时之?间,炮筒对准敌军,接连发射了数千枚炮弹。硝烟浓雾在火光中缭绕,敌军的?死伤人数超过了一千,仍有将近一万个?武功高手直奔战船而来,炮火点燃了他们?的?怒火,狂暴猛烈的?吼叫之?声,犹如暴雷一般:“杀光梁人!杀光梁人!!”
启明军的?战船扬起风帆,按照队列排布整齐,炮火与流箭一同发射,凶猛地扫荡着敌军的?队伍。敌军却像浪潮一般涌向启明军,湖水震荡,水浪拍打船弦,混合着哭声、骂声、惨叫声,水面上泛起一层血沫。
敌军损失了超过两?千人,前锋部队终于登上了启明军的?战船,那几?艘战船全?部退到?了船队的?后侧。敌军在船上与启明军交战,启明军抵挡不住,纷纷弃船跳水,敌军还没?来得?及换过一口气,又听“轰隆轰隆”几?声巨响,脚下的?木船瞬间爆裂,火光喷溅,敌军又被炸死炸伤了数百人,前锋部队已?是全?军覆没?。
敌军怒骂道:“黑良心,杀千刀的?梁人!!”
敌军与启明军在湖上交战已?有半个?时辰,双方各有伤亡,敌军的?伤亡人数远高于启明军。
消息传到?雅伦的?耳朵里,雅伦闭上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华瑶狡猾凶残,我多少?还是小瞧了她的?本领,她既有高明远见,又擅长变通之?道。”
雅伦身边的?谋士范查良开口道:“今夜此战,看似是我军围剿启明军,实则是启明军把我军引诱过来,落入他们?故意设下的?圈套。我军注重陆战,步兵和骑兵的?兵力都是启明军的?五倍有余。我们?大羯国的?勇士虽然练成了水上漂的?功夫,却没?有在大江大河上演习过水战和船战,反倒是启明军训练有素,在水上行船,如有神助一般……”
雅伦道:“到?了明天早晨,华瑶若是还没?死,你就剖腹请罪吧。”
范查良惊讶道:“殿下!!”
雅伦轻声道:“你的?家乡就在沧州。沧州的?水运何等兴旺发达,而你从未提醒过我训练水师,你这般‘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奸贼,我定然不会饶过。你和你的?妻子儿女都会被送入刑房,扒皮、熬油、点天灯。”
“点天灯”是一种酷刑,受刑者会被麻布包裹,在油缸里浸泡一整夜。次日一早,受刑者又会被拴在一根木杆上,从脚到?头点燃,油火燃烧十多个?时辰之?后,那人就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了。
范查良急忙说:“殿下,微臣侍奉您以来,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半点欺瞒!只是华瑶太过阴险狡诈,施展了太多诡计。梁国有一句俗话?,‘北人乘马,南人驾船’,说的?是北方人骑马,南方人坐船,沧州毕竟是北方的一个省,沧州的?造船工艺,比不过南方的吴州、容州……”
雅伦一脚踹上他的腿骨,只听“嘎嘣”一声脆响,他的?骨头折断了。双腿传来一阵剧痛,刀劈剑砍般的剧痛。他伏倒在地上,脑袋歪斜,皱着眉毛,枕着胳膊,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大口大口地喘气,颤声道:“方谨和华瑶都在一艘船上,殿下,请您务必使用离间计……”
雅伦笑了一声。她唤来自己的亲信,又传下几?道军令。
此时正是三更半夜,夜色漆黑,炮火连天。
敌军仍在追杀启明军的?船队,水上漂浮着无数尸体,鲜血染红了湖水,扑在船弦上的?水浪甚至有些粘稠,又腥又浓的?血水,像是刚从死人的?伤口里涌出来,温热,浑浊,弥漫着腥臭气味。天地之?间,人声鼎沸,只听得?清一个?血淋淋的?“杀”字。
敌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越来越癫狂,不惜牺牲一批又一批的?精锐,只为攻占启明军的?船队。启明军的?伤亡人数正在不断增加。华瑶又调派了精兵强将,全?力反击敌军。启明军远比敌军更擅长水战,几?乎人人都会闭气游泳,约有三千人从水下偷袭敌军,把敌军打得?措手不及。半个?时辰之?后,敌军的?追兵只剩不到?两?千人。
华瑶正站在一艘战船上,杜兰泽和谢云潇分别站在她的?左右两?侧。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华瑶道:“快到?寅时了。”
杜兰泽道:“是啊,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华瑶道:“追兵只剩一千五百人了。”
杜兰泽道:“殿下千万不可放松警惕。殿下的?安危,实在是重中之?重。今夜之?战,成败与否,全?部寄托在您一人的?身上,还请您尽快返回船舱,不要继续站在船楼上。”
华瑶道:“我站在这里,亲眼把战局看清楚了,才能准确地下达命令。”
杜兰泽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她轻声细语:“公主殿下……”
方谨距离杜兰泽约有一丈远。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杜兰泽,你倒是很会阿谀奉承。华瑶的?武功已?
入化境,你还怕她站在船楼上吹风受凉?”
杜兰泽道:“殿下……”
方谨道:“你是叫我,还是叫她?”
杜兰泽面朝方谨,柔声道:“从前我欺瞒殿下,千错万错也是我一人的?过错,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中了敌军的?离间计。”
方谨嘲讽道:“你自以为有一张巧嘴,就能说服天下人,不过我早已?看穿了你这点小把戏。你连负荆请罪的?诚意都没?有,只是说两?句软话?,摆出一副柔弱的?姿态,便想求我饶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