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改变这种情况——为了让草原游牧之民,不再以‘选拔狼王’的逻辑竞选出单于,已经故去的冒顿、老上两代单于,曾做过许多努力和尝试。
每年五月举行的蹛林大会,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同时也是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手段,且没有之一。
各部族派出精锐勇士,角逐各个项目的名次,来为部族争取更好的牧场资源;
单于庭则从中选拔出一批佼佼者,以持续不断的从各部‘吸血’,而且吸的还是最优质、最好的那一口血。
如此一来,无论草原各部之间是打生打死,还是兴衰沉浮,单于庭都能掌握草原最优秀的兵源、最强大的军队,从而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匈奴单于庭搞蹛林大会,从各部族‘吸血’,和汉家搞出来的陵邑之制,从关东各郡国吸收精英群体,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汉家的陵邑之制,是以遏制地方豪强坐大为核心目的,顺带才是虹吸关外精英阶级,以及他们所掌握的财富、资源。
可以说,蹛林大会和陵邑之制,就是匈奴帝国和大汉江山,最不可动摇的统治根基。
陵邑之制被取消,必然会吹响刘汉社稷的丧钟;
而蹛林大会办不下去的那一天,也同样会开启匈奴帝国土崩瓦解的倒计时。
今天,军臣看到了这样的预兆。
军臣看到了草原各部,开始应付差事式的应付蹛林大会。
至于蹛林大会原本能为各部族带来的利益——牧场资源的重新划分,则被各部头人默契的忽视了。
军臣知道这是为什么。
——从今往后,至少今明两年,草原上的牧场资源划分,将不再受单于庭掌控了。
草原各部,但凡是对自己掌握的牧场资源感到不满,并看上隔壁邻居牧场的,都可以凭拳头、凭武力,去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过去,单于庭在这个过程中,主要充当一个周天子式‘地图分封’的角色。
——呐,这块儿地给你了,打不打得下来,就看你拳头大不大;
绝大多数情况下,单于庭在蹛林大会上主持的牧场划分结果,最终都会成为现实。
但凡不是一个贼弱的部族,得到了一块原属于某强大部族的牧场——但凡双方实力相差不多,牧场的原主人,便大都会遵守单于庭的划分。
而现在,单于庭的这一权力失效了。
究其原因……
“我大匈奴的三驾马车,也已经无法镇压幕南了吗……”
如是想着,军臣悠悠昂起头,远远眺望向末席,并排而坐,却无不面色郁结的三人。
——折兰、白羊、楼烦!
匈奴单于庭镇压草原的三驾马车!
由于单于之位,大都由上一代左贤王继承,而幕南又是‘敌对分子’:右贤王的地盘,所以三驾马车对单于庭的意义,可谓是不言而喻。
但在去年,那场令游牧之民瞠目结舌的河套-马邑战役之后,原本能将幕南——包括右贤王在内的整个幕南,都镇压的服服帖帖的三驾马车,似乎也出问题了。
最直接的原因,是白羊部的祖地,随着河套地区的丢失,而落入了汉人手中。
没有祖地,又暂时性失去了固定的草场,白羊部今年的日子,着实算不上好过。
即便有单于庭贴补,甚至由幕南的主人:右贤王不情不愿的划了一块新牧场给白羊部,也还是无法避免最近这两年,白羊部无法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镇压幕南的政治任务上。
白羊部如此,楼烦、折兰二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折兰部的祖地,位于河套、河西、幕南三方交界处。
过去,那是草原腹地。
而今,却成了直面河套汉军的绝对前线。
虽然折兰部自归降匈奴,就再也不曾从事过游牧,举部皆兵,完全由单于庭供养,但祖地的安危,也同样撩拨着这群战争狂人敏感、脆弱的神经。
对于游牧之民而言,祖地,是各部所信奉的神明之所在。
祖地没了,就等同于神明蒙羞,信仰崩塌。
即便是折兰人这样的战争狂人、彻头彻尾的疯子,也无法承受信仰崩塌的重创。
尤其折兰部,是草原上最典型的:以信仰作为战斗力、战斗意志源泉的代表性部族……
“汉人的条件,右贤王应该知道了吧?”
考虑到眼下的困境,军臣费了好大力气,才总算是让自己勉强冷静了下来。
——西征。
只有西征,可以解决匈奴帝国眼下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