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进经室时,便见秦璋正眉目温文地裱画。
秦缨问了安,又看了眼一旁的秦广,“爹爹看起来心境不错,看样子崔家人今日没惹您生气。”
秦广笑道:“何止没惹侯爷生气,简直要把侯爷捧上天,他们申时过半来的,在府中与侯爷用了膳,崔曜还与侯爷谈经一个时辰,小人看崔夫人和崔世子有心等县主回来的,不过眼看天黑了,他们便先告辞了。”
秦璋正拿着刻刀裁宣纸,此时直起身道:“不仅如此,崔曜还问爹爹如何打算缨缨你的婚事,爹爹看他那意思,竟是与从前反过来了。”
秦缨蹙眉,“他们想做什么?”
秦璋弯唇,“自然是存了求亲之意。”
秦缨一时头皮麻,“他们不会以为女儿对崔慕之,还有从前的心思吧?”
秦璋笑着点头,“多半是如此,不过你放心,爹爹已经说了个明白,道你已非从前,让他们绝了这心思。”
秦缨松了口气,“那便好,今日辛苦爹爹。”
说着话,秦缨上前来帮秦璋按着纸张,待裁好了宣纸,秦璋便将一副仕女抱筝图拿了出来,这幅仕女图出自前朝画师之手,线描细劲,色彩明丽,侍女髻上的红艳牡丹与深松裙摆上的兰纹栩栩如生。
秦缨看了一眼落款,“顾含章?这幅画也是顾含章所作?”
秦璋道:“不错,你怎知晓?”
秦缨一边帮着秦璋铺画儿,一边道:“顾含章还作过《6元熙夜宴图》,在江州之时,女儿见过谢星阑父亲临摹的那幅画。”
秦璋了然,“是,他父亲临摹那幅画是出了名的,当初陛下点他做御用画师,也是因陛下喜欢那幅画。顾含章一生最得盛名的是夜宴图,但我却独爱这幅侍女图,这幅图是他晚年的画作,虽不及夜宴图宏大繁盛,用色却更老道,你看整幅图十多种色彩,被他运用的出神入化,美艳绝伦。”
秦广无奈道:“侯爷说的头头是道,还不是因为公主殿下喜欢这幅画?”
秦璋笑意更足,秦缨莞尔:“原来如此——”
这时秦广又道:“县主,崔氏还留了帖子,说腊八那日在侯府设宴,请几家亲近的世家过府过腊八节,侯爷面上已经应了。”
秦缨一愕,“爹爹应了?”
秦璋牵唇道:“崔曜和他夫人一错不错盯着爹爹,爹爹不应也不行啊,不过爹爹说了,那日若无事,便去,届时叫人送份礼过去就好。”
秦缨长出一口气,秦璋正涂糨糊的手微顿,“不过,缨缨,你对崔慕之绝了心思,那你如今可对京中哪位世家公子看得顺眼些?”
秦缨不受控制地,脑海中竟闪过了谢星阑的影子,她晃了晃神,忙道:“爹爹问这个做什么?”
秦广笑眯眯道:“过年县主便十八了,侯爷虽不急,也要早点为县主的终身大事考量一二。”
秦缨看向秦璋,“爹爹要将我嫁出去?”
秦璋直叹气,“爹爹自然不愿你离开爹爹,但哪有让女儿一辈子在身边的?爹爹年纪大了,既不能伴你一生,自要为你好好寻个良人才好。”
秦缨听得心口憋闷,“爹爹老当益壮,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前日现毒膏,陛下问女儿想要何赏赐,女儿便提了,说别的不要,但女儿的婚事要女儿自己做主。”
秦璋眼瞳微明,又怜惜又不舍地看着秦缨,末了摇头,“罢了,先帮爹爹把画儿重裱起来。”
秦缨利落帮忙,再不提此事。
忙活半晌,父女二人又同用晚膳,待回清梧院歇息之时,秦缨脑海中仍回响着秦璋所言,这世道女子十六七岁便要说亲,她马上十八,秦璋能留她几年?若非要成婚,她又该选何人才好?她可做不来安于深宅的贵夫人啊!
此念一起,脑海中又冒出谢星阑身影,秦缨眉心皱了皱,下意识敲自己额头,但这时,心又跳得极快,秦缨愕然,忙又紧按住心口。
白鸳拿着她的衣袍,看得目瞪口呆,“县主,您、您哪里不适吗?”
秦缨深吸口气摇头,又步履沉重地走到榻边,重重躺倒后,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了住。
……
连着两日,秦缨都在城南戒毒院与城外粥棚之间往返,为此,还错过了谢星阑来戒毒院,但她眼下并不着急探问内奸之进展,若真有信儿,谢星阑也自会派人告知她。
腊月初六这天早上,秦缨想起自那日方君然受伤后还未见过李芳蕤,便一大早先往郡王府去看看,刚到郡王府门前,正遇上李芳蕤带着沁霜出来。……
腊月初六这天早上,秦缨想起自那日方君然受伤后还未见过李芳蕤,便一大早先往郡王府去看看,刚到郡王府门前,正遇上李芳蕤带着沁霜出来。
二人打了照面,李芳蕤惊喜道:“你怎过来了?”
秦缨站在车辕上,“我来看看你,顺道问问方大人的伤如何了。”
李芳蕤莞尔,“那正好,你随我同去看他?”
秦缨扫过沁霜手中包袱,恍然,“原来你是看他?那也好吧,我随你同去。”
李芳蕤见状,便上了秦缨马车,又吩咐沈珞,“去兴安坊松子巷。”
车轮辚辚而动时,秦缨觉李芳蕤眉眼明媚,春意盎然,她眨眨眼睛,“这几日,都是你去探望方大人?”
李芳蕤笑,“我父亲母亲也去过,哥哥也去过,我呢,自然日日要去的,毕竟是因为我而受伤。”
秦缨上下打量她,“方大人就范了?”
李芳蕤大笑起来,“什么就范,难道我威逼利诱他不成?”
她抿了抿唇,眉眼间闪过两分满意,“他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我连日不辞辛劳相待,虽说是应该的,但他也看得出我待他并非一时兴起,这几日待我再不似从前冷漠。”
秦缨扬唇,“那你愈心定了?”
李芳蕤浅吸口气,感叹道:“我本也未十分认准他,但那日见他为我挡刀……我那一刻真是心腔子都拧碎了,除了家里人,还没有其他人如此待我,也没有其他人令我如此紧张,那日我送他回府,他都不让我久留,说什么叫人看见,授受不亲,我见他伤重要休养,只好先回来了……”
李芳蕤眉眼间闪过一抹羞涩,却又坦荡道:“但当天晚上,我便梦见了他。”
秦缨呼吸一紧,“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