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鱼藻知道他擅长学习、擅长钻研、擅长攻坚,却不擅长在男女关系里周旋。因此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往门口的方向摆了摆下巴,不自觉就跟他客气起来,“能出来聊一下吗?”
她转身出门,方成悦脑子里动过无数个念头,却还是紧跟着她出去了。
门被关上,这房子的公摊面积毫无人性的阔达敞亮。纪鱼藻看着眼前空白无声的空旷走廊,突然感到心悸。
以前出任务,危险到来的时候,她总会有一些不该此时出现的放松时刻,去感受那命悬一线的紧绷感。
只是她从没想到,这样的寂静竟也会发生在她跟方成悦之间。
情绪剑拔弩张,他们各自将手中看不见的匕首对准了对方。
纪鱼藻情绪冷静,“你想告诉我什么,说吧。”
方成悦望着她,如同凝视深渊的自裁者,一头扎进去,他从高处无限往下坠落。心里暴雨如注,情绪隐藏在波澜不惊的面庞之下,方成悦将匕首向内扎在自己心上,他做了一个非常不甘心却正确的决定。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紧绷的线断了,纪鱼藻低着头,很久才想起来要说点什么。
“多久?”
“不知道……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提这样的要求有点无耻,但还是请你能耐心等待一下。”
“我可以等,多久都没关系。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分开的理由?”
方成悦知道,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那样的纠缠,他拗不过,也无法抗拒自己内心对她的渴望。
“在这段关系里,我有点动摇。”
每一个从他口中说出的字,都像是一个沉重按在心上的图钉,方成悦拿手扶住了墙,疼痛的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除了我们是‘我们’之外,还有彼此的家人要承担。我父母无法接受我找一个家里有杀人犯的妻子,我也说服不了自己去强行改变他们的意愿,这样的处境……让我觉得很疲倦。”
像是狂风忽然拔地而起,纪鱼藻眼睛里的光烛摇摆不定。
曾经她以为,或许世上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亲人在内都有可能会嫌弃她,但方成悦不会。他从来没有因为焦灼萌动的性|欲而随便接受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因为无法改变的过往而轻易否定一个人。
他给了她所有的尊重和偏爱,让她可以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成为她自己。
他的心如此坚实笃定,让纪鱼藻误以为他们可以永远这样走下去。
于是,她任由这份感情在心中慢慢生根,如同埋在地心的岩浆,经过长年累月的挤压和磨炼,已经膨胀到了极致。只是,他突然又要分开,那些沸腾到心疼的熔岩翻江倒海似的迸发,她觉得胸腔那里仿佛开了个火口,涌动出来的炙热恨不得将生命都焚烧殆尽,纪鱼藻实在是撑不住了。
“或许跟一个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到厌倦的时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声音带着无法辨识的喑哑,纪鱼藻努力笑着,以免下一秒就会哭出来。“这次分开,不要暂时,以后都别再见了吧,我们总不能跟同样的人再谈第三次恋爱……你说对吧?”
方成悦说不出话,纪鱼藻一路从屈辱中走来,是一个最不能被折辱的人。明明知道一旦出口结果就会变成这样,可真正面对了,他还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没有意见。找个你不在的时候,我来拿一下自己的东西吧。”
纪鱼藻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要第二次动手折断自己的翅膀。她想她此生都不要再跟他谈一次伤筋动骨的恋爱,这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话语里仍然带着关切:“方成悦,不要生病。你可是个医生啊。”
纪鱼藻转身,大步走到电梯口那儿,张文惠正从里面走出来。
擦肩而过时,张文惠等着纪鱼藻跟她打招呼,但痛不欲生的她却视若无睹的走过去了。
张文惠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那难以缓解的痛楚太有杀伤力了,她莫名觉得自己的心里都空了一块。
电梯门阖上,纪鱼藻软在地上,冷风穿过她灼热的心,她抬起双手掩住了被眼泪糊住的面庞。
张文惠板着脸问自己的儿子,“你们又在闹什么?”
方成悦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半摔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母亲抢前一步给扶住了。
热泪无声,从他眼中迫不及待地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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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陆出院的那一天,赵春阳特意给订了束花。
粗线条的小米胳膊底下夹着师傅的铺盖卷,细节决定成败,他永远都想不了那么细。
马陆的太太接过花,喜笑颜开地说:“还是小赵贴心。”
小米嘁了一声,说:“师娘,可不敢只表扬会做人的徒弟,就忘了下苦力的徒弟啊。”
“哎哟哟,听听你这张嘴啊,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马陆还是那样一脸笑呵呵的模样,转头问小米:“鲫鱼怎么没来?”
“她跟着关队调查去了,”小米道:“师傅,等你归了队,我一点点给您汇报,这案子蹊跷。”
也就休息了半下午,马陆就回了单位。
同事们都劝他多休息一阵子,马陆拧开保温杯往里面倒水:“可不能再躺了,再躺身上就长蛆了。”
纪鱼藻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见了他眼睛一亮,“哎哟,您老人家怎么回来了。”
马陆瞅了瞅她那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是在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