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洵正色道“如二位所见,魏修已是苟延残喘之势,多留他几日,也是徒费国资罢了,还不如早些送他一程。如此,于我出征前,也能饮他一杯素酒,岂不快哉”
文国公仍旧有些犹豫“可这样一来,恐怕那魏言安及傅氏一族,便难一举铲除了。”
姜洵则道“能削弱傅氏一族之力,亦不亏。且不瞒文公,若将那厮留在奉京,晚辈这心头,实难安定。”
文国公肃着脸想了想“公子是担心魏言安那竖子再对公子之妻不利”他提议道“若是这样,大可将她藏掖起来,让魏言安寻不到踪影便是。”
对此,姜洵还没说话,丁绍策先出声了。
有文国公在,他全程正襟危坐,别说酒了,就是茶都不敢多喝一口,但若不说话,又唯恐给文国公留下呆板的印象。是以,他略一斟酌,便开口替姜洵答道“若是藏掖,便让姜兄近来宠妾灭妻的戏码不攻自破了。素来细作心眼多如藕孔,就怕此举惹他们质疑,反而分散了他们的视线。”
毕竟小嫂子是正妻,且腹中怀着姜兄的骨肉,姜兄若不将那宠妾灭妻之行表现得分外明显,他那妻儿,俱危矣。
这厢,文国公闻言后,倒也看了丁绍策一眼,直让本就手心攒汗的青年紧张得脖颈子都僵硬了。所幸文国公并未过多关注他,很快,便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文国公与丁老将军对视一眼,交换过意见,便回姜洵道“公子之心,老朽能理解。既公子已做了决定,老朽几个,自然是支持公子的。”
丁老将军亦是点头,且又沉吟道“那日之事,公子也莫要怪程老侯爷,他纵然偏激固执了些,可深究其意,却也是为了公子着想的。”
说到这处,丁老将军心中暗叹一声。自古儿女之情多生冤孽,都不用看旁的人,单瞧他那小儿子便知了。
丁老将军想了想,又语重心长道“公子且听老朽一言,论身份,那曲氏女是怎么也及不上国母之位的。再有一桩,便是公子若御极,初时,朝野一时半会儿是平定不下来的,若公子当真立了那曲氏女为后,于公子来说,是麻烦,于那曲氏女来说,亦是个险兆。届时,有心之人可不止盯着朝堂,就连公子那后宫,也不得安生。故于那曲氏女来说,她位份越低,越是安全。况那时,她定已生产,有龙嗣傍身,就算是个低等的嫔,她也受不了何等委屈。”
“此言甚是。”文国公亦紧随其后“或这般,公子若心下着实过意不去,待你得胜归来,定是民心大振,公子亦添了一桩功绩,届时,若公子坚持要将那曲氏女提个妃位,自然腰杆也能硬实些,另几位老臣,应也不会多作阻挠。”
“谢二位长辈指点,晚辈知晓了。”姜洵起身,秉手于前,诚恳道“待晚辈离了奉京,章王府便靠几位护着了。”
同日,待霜院。
曲锦萱午间小憩起身,桑晴便端了碗酥酪进来。
曲锦萱接过,方要拿起汤匙,便听一声疾呼传来“夫人慢些”
门口人影闪动,是徐嬷嬷来了。
徐嬷嬷疾步入内,见汤匙还干干净净躺在骨碟上,脸上浮起庆幸来,像松了一大口气似的。
曲锦萱“嬷嬷怎来了”
徐嬷嬷制止她下榻的动作,定了定神,方看着那碗酥酪笑道“说来也是难为情,老奴啊,这是为了口吃的,不顾老脸跑了过来,失了礼数,还望夫人莫怪。”
曲锦萱自然面露不解。
徐嬷嬷便解释道“这都是厨下做事不严谨,夫人手上这碗酥酪啊,本是给老婆子我炖的,里头可是搁了足足的糖块儿。夫人口味清淡,不比老奴这上了年纪的,就爱吃些重口的甜咸之物。夫人应当不会跟我老婆子抢罢”
曲锦萱先是怔了怔“嬷嬷也对牛乳过敏”
那酥酪上的浇头本是牛乳,因曲锦萱对那牛乳过敏,便换成了羊乳。
话音甫落,徐嬷嬷面上的笑便僵了僵,但很快,她便敛了神色,极从容地答道“倒不是过敏,只是人老了,肠胃便有些不济。听人说羊乳较之牛乳好克化些,老奴便也改食羊乳了。”
闻言,曲锦萱乌眸闪了闪。她复又笑道“嬷嬷不知,我有了身子以后,也总想吃些甜口的。既这碗酥酪已送到扶霜院了,嬷嬷不如便让给我罢。”
说着,曲锦萱执起汤匙,放入碗中搅拌了下,便要舀起一勺入口。
“夫人不可”
徐嬷嬷声音矍然拔高,急得脸都煞白了,而曲锦萱则像这声喝止给吓到一般,腕间抖了抖,勺中的浆液便尽数泼在了衣袖之上。
“哎呀,怎地洒出来了,夫人没烫着罢”徐嬷嬷和桑晴忙去护她。
曲锦萱顶着半个袖子的白浆,摇了摇头“我无事的,是方才一时手震,洒了嬷嬷一些酥酪,嬷嬷可莫要怪我。”她将那碗酥酪递给徐嬷嬷,眼中有一跳而过的俏皮“我方才呀,是跟嬷嬷开玩笑呢,哪能与嬷嬷抢吃食。”
徐嬷嬷心有余悸地接过“说来说去,还是老奴嘴馋,那厨下又懒散了些,竟将老奴与夫人的给送错了,委实该罚。晚些,我便让人再给夫人送一碗来。”
曲锦萱静静听着徐嬷嬷的话,末了,乖巧地笑道“那便谢过嬷嬷了。”
对上那双如秋夜静泉般的眸子,徐嬷嬷脚下踟蹰。欲言又止几息后,又还是客套地说了句“那夫人便好生歇着罢,老奴不扰夫人了。”
曲锦萱莞然一笑,轻声道“嬷嬷慢走,桑晴,代我送送嬷嬷。”
桑晴应声去送。
出到院门口,徐嬷嬷到底还是没忍住,拉了桑晴便压低声问“夫人近来可好”
桑晴答道“嬷嬷放心,夫人一切都好。”
徐嬷嬷怎么放心得了,复又问道“记得前些日子曾听你说过,夫人常哭,近来夫人可还是那般伤神”
桑晴摇了摇头“夫人早便不哭了。”只这一句,多的,桑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嬷嬷许多话憋着不好出口,心间也是愁绪繁多,想来想去,只能对桑晴道“丫头,你找个空子与夫人说说,劝她、劝她闭一闭耳朵,有些风言风语听着不舒服,便莫要听了,凡事也莫要多想,总归还是身子为重,啊”
“嬷嬷放心,夫人省得的。”
送走徐嬷嬷,桑晴回了内室,服侍着曲锦萱换过衣裳。她正待抱着换下的袍衫送去浆洗,却被曲锦萱给唤住了。
曲锦萱吩咐道“桑晴,你拿着这些,偷偷送到外头去,找间医馆验一验。”
好一会儿,桑晴才反应过来这当中的用意“夫人是怀疑那酥酪有异”
曲锦萱轻声回她“验过,便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