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些时候,徐嬷嬷去了玉昇居。
姜洵并不在府中,玉昇居唯有个杜盛在守着。孙程犯了错,近来但凡有危险些的、劳力些的活计,大都是他被派去。
玉昇居中,听了徐嬷嬷的话后,杜盛面皮一抽,感觉自己手头的任务极有可能要改了。
徐嬷嬷唾骂半晌,又忧心地与杜盛商讨道“不如劝公子把这事与夫人说清楚些就与她明说是作戏,也哄哄夫人夫人那小脸儿都瘦了一圈,我老婆子瞧着,可真真是心疼。”
杜盛搔了搔耳朵,亦是满脸为难“嬷嬷,这事儿罢比较复杂。”
先莫论那高傲的包袱能否让主子弯下那个腰,单说夺位那事儿,委实忒敏感、也忒危险多一个人知道,便又添了一份危险。
而且,哪个妇人知晓自己夫君要夺位、知晓自己夫君要去干这种提着脑袋的事儿,晚上还能睡得安稳的若是说了,没得徒惹夫人提心吊胆。再有便是,关于主子御极之后,夫人这位份的问题
说实话,近来这事儿,他看着,都不晓得是怎么个走向。一时罢,觉得主子定然是要按几位老臣所言,随意处置夫人的,一时呢,又打心眼里替主子觉得难做决断,毕竟感情这事儿,旁观者向来比当局者要看出更多来。他虽是个粗人,却也不是瞧不出些弯弯绕绕来。
就说孙程那厮,那种向来不会拐弯的闷棍,在瞧上姑娘家以后,那肠子不也老打结话是要说不说,事儿是要做不做的,更别说主子和夫人这一对了。二人自结识、新婚、再到现在,那当中的变化,可真真是不逊于戏班子娱演的那些戏本子了
再有就是,要听那几信老臣们所言,夫人与主子间的身份差距这事儿那就是道跨不过的天堑。拗不拗得过老臣们的意见还两说,这些年来,要没那几位老臣的庇佑,主子可能过得艰难许多,惶论日后为君,几位老臣也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的。当真不听,单恩情这关就难过,更别谈君权朝堂那些的了。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口,确实是张不得的。这若让夫人知晓主子将来登了龙座,那凤位之上,还不一定是她这可怎么了得
害,这些事,他自己有时候代入主子想想,脑子里头的筋,都要被拧成麻藤了。
这厢,听了杜盛的分析后,徐嬷嬷一时也是语塞。好半晌,她才又唉着气“那,浮曲轩那个黑了心肠的毒妇怎么处理”
说到这个,杜盛倒是嘿嘿笑了两声“这个嘛小的只能跟嬷嬷说,爷啊,是定然不会让她去得那么容易的。”
子夜时分,姜洵才披星带霜地回了府。杜盛便将白日里徐嬷嬷所说的事,报了给他,复又纳闷道“主子您说那些人再无动作,这到底是见咱们防得紧了些,他们顾虑太多,还是主子您这段时间做的戏份量不够”
姜洵听罢,久久未有言语,直到一杯刚沏好的茶在他跟前凉了个透,他才抬起尽是狠戾的眉眼“既是他们胆怂谨慎,那便试试将人送到他们手头,你猜,他们可会要”
知道有新安排,杜盛赶忙支起耳朵凑上去听吩咐。
得令后,杜盛心间畅快又自得。
早些时候他说什么来着既那毒妇花样百出地作死,那给她痛快,岂不是让她得了便宜
日子一晃,又是两日过去。
这天清晨,曲锦萱起了个大早,坐在妆镜前理着容妆。
桑晴一边给曲锦萱挽着髻,一边余出心神,去留意院门外的动静。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那张望的神色,早便落在了曲锦萱眼中。
顺着最后一缕尾时,小丫鬟巧茹从院外回来了。
桑晴眼睛一亮,正要与巧茹打哑谜时,却听曲锦萱开口道“让巧茹进来说话罢,你二人这般隔窗比划,不累么”
暗中做的事被识破,桑晴只好讷讷地,唤了巧茹进来。
“夫人”巧茹一脸忐忑。
桑晴胀红着脸“是我自作主张,夫人莫要怪巧茹。”
“我并无怪你的意思。”曲锦萱对二婢俱是笑意温和,她看着巧茹,柔声道“别怕,桑晴让你去探什么消息、探来结果如何,照实说就是了。”
巧茹看了桑晴,只好小声道“桑晴姐姐让我去探探爷的动向,奴婢探过了,爷许久前便出了府,现下不在府里头”
曲锦萱听了,毫无惊讶之色,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忙罢。”
桑晴自镜中,窥得曲锦萱当真面色无异,心思便又活泛起来。她迟疑道“夫人,是否差人去宫里与爷说一声毕竟、毕竟今日是老爷的生辰啊”
曲锦萱摇头“夫君近来事忙,还是莫要去扰他了。”
桑晴哑言。
过了会儿,她到底还是按耐不住,猜测道“夫人可是记恨爷”她心间还带着些侥幸,吞吞吐吐地、试图给某件极不合乎常理的事撬个口子“我总觉得爷不该是那样昏聩的人,这事儿也太离谱了,爷怎么会、怎么会明知那人出手毒害夫人,却还要”
“兴许夫君就是要保她、要维护她呢”曲锦萱眼中的笑,带着些自嘲。
若非如此,怎会连此次出征都要带着她
舍不得离开片刻,那样的对待,才叫真正的欢喜罢而非是如自己那般,总是傻傻贴上去,得了他于寂寞时,那手指缝里漏出的一点宠爱,便误以为可与他海枯石烂了。
可原来,接受自己只是得了夫婿一时的喜爱,明悉自己并非不可替代,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听曲锦萱语气这样平淡,桑晴急了“夫人就不怕她今后再下毒手”
“所以今后咱们都要多长个心眼,轻易莫要信人。”曲锦萱语气微冷,字腔亦是沉静的。
莫要交心、莫要想着依赖谁,更加,莫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企盼。
桑晴望着镜中那张娇颜,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们夫人依旧夺目的芳容,而陌生之处,却是夫人先前的软糯之气,像是已被剥离出身体,而那双姣姣美目中曾有过的亮色,则似是被磨成了一汪静泉,或者说,也如死水般安谧。
犹记得,在得知那碗酥酪中确有落胎的虎狼之药,而爷却突然要把那该死的花姨娘给带去开梁时,她险些以为夫人要承受不住。可令她感到无比意外的是,夫人的眼了会儿直,便蓦地笑出了声。
打那以后,本就平静得有点出奇的夫人,愈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不知这对夫人来说,这是不是可喜的变化,但至少,夫人真的,再没有哭过了。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