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锦萱离了座,把姜明霄圈在怀中,又自他手中接过那帽子抻了抻,正要替姜明霄戴上时,巧茹吓得立马出声提醒“姑、姑娘莫戴”
国丧之中,宫中人人都是一身素麻,更别提热孝在身的姜明霄了。
曲锦萱手下不停,已稳稳当当地,将那虎头帽给姜明霄戴到了头上“无妨,莫让哥儿戴出去就是了。”
许是听懂了巧茹方才要阻止自己戴新帽子,姜明霄还没来得及美,便抓起牙尺,冲巧茹凶凶地挥了两下,嘴里脆声唤着“打打打”
而在知晓那牙尺是姜明霄抓周所得时,崔沁音有些失神地感叹道“不愧是将要御极的小殿下,这尺子的寓意当真是极好,与他极衬呢。”
曲锦萱只摇头道“抓着玩的罢了,霄哥儿哪里懂得这尺子有何寓意,王妃娘娘娘瞧,他这是把尺子当武器呢,让王妃娘娘见笑了。”
崔沁音神情已开始有些怔忡,就那般默了几息后,她再度出声,请求道“我有事要想三妹妹说,可否、可否请三妹妹摒退左右”
曲锦萱去望崔沁音,见她目光恳切,两只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确似有何等重要的事要与自己说。
心头掂缀了下,曲锦萱抱起姜明霄,摘下他头顶刚戴上的虎头帽,温柔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霄哥儿乖,跟着巧茹去外头玩一阵子。”接着,她又轻声叮嘱道“不许打人,可听懂了”
该是被亲了的缘故,姜明霄竟也没因才戴热的帽子被摘而哭闹,而那几句话,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懂,反正是见得极其乖地点了两下头。
待送了姜明霄出宫室,曲锦萱再回座位时,已见得崔沁音的唇上,现了几道明显的咬痕。
虽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可见得崔沁音这样,曲锦萱还是十分忧心“王妃娘娘这是怎地了”
置于膝上的指节收紧,崔沁音声音颤“我今日来,是有事要求三妹妹。”
“王爷的心思,想来三妹妹已然知晓了。”
“不瞒三妹妹,他想行大逆不道之事,还欲享齐人之福,要将你我都纳入后宫”
“三妹妹是否也觉得荒唐他不仅荒唐,还不自量力、盲目自大,完全不知自己多少斤两。”
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令人惊骇,崔沁音半敛着目,紧攥起双拳,一股作气毫无停顿地说着。
“三妹妹莫要有心理负担。不管他表面怎么想,他行这事,断不是为了你我。”
“三妹妹,我方才说的话,你莫要觉得诧异,我迟些要说的话,也请你好生考虑。我那位夫君,是一个已然心理扭曲的、好赖不辨的人,我不想替他遮掩,我恨极了他,早便对他不抱希望了。”
“旁的都是奢侈,他既行那逆反之事,便注定不会有好下场。我阻止不了他,身为他的妻,我本也有罪在身。我不求多的,只求三妹妹告诉我,该如何做,我才能保下我的孩子”
到最后那句话时,崔沁音抬起已满溢清泪的双眼,声音现了重重的哽咽。
“王妃娘娘”曲锦萱一时怔愣住,声音亦是着紧。
“求三妹妹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了”
崔沁音滑下座椅,将上半身长伏于地,久久不起。
崔沁音走时,恰好与徐嬷嬷打了个照面。
待进得内室,徐嬷嬷关切地问曲锦萱“姑娘,庆王妃眼怎红成那样可是与庆王爷生了口角”
曲锦萱收回神思,不知如何答徐嬷嬷,便扮作回想道“不曾听庆王妃这样说”
徐嬷嬷分明见得崔沁音神态伤心,当下也便没有多想,便揣测道“虽老奴见得庆王爷温和平允,但人哪能没点脾性呢且庆王爷到底是桓帝之子”
“姑娘您没见过桓帝,那位的脾性可真真是硬的,又兼是位叱咤沙场的人物,喜怒无常不说,有时候说起话来,命都要被他老人家哽去半条。”
“老奴年纪大了,臊着脸与姑娘说些话,姑娘莫嫌老奴皮厚。两夫妻过日子,还真就没有不吵嘴的,就是宫里头私下处对食的,那都会红脖子置气呢。”
“还有,那时候啊,桓帝与姜后娘娘也时常闹得不快”
“如老奴适才所说,桓帝是个性子倔傲又很有几分别扭劲儿的,纵是心头有了姜后娘娘,也从不在人前与娘娘跌软。可晚上就寝时,桓帝总会灰溜溜地跑到永宁宫去。姜后不睬他,径自通更衣,扯了被褥去安置。初时,陛下也不会招惹姜后,也命宫人替他铺上床被褥,自己一声不吭地躺进去。”
“您猜如何至多过上小半个时辰,寝殿里头啊,便会有动静了。那二位闹着闹着啊,又到一起去了。不怕姑娘您笑话,陛下与庆王爷啊,便是那二人有回闹别扭怀上的。”
本是有些轻松调侃地说着趣事儿的,可紧接着,徐嬷嬷忽又眼泛泪光,哽咽道“那会儿,陛下来问老奴那双胎之事。听到那些个问,听到个庆王爷,老奴真真是在陛下跟前丢了回大脸,哭得腰都直不起来,差点没把这条老命给哭没了”
这般说着,徐嬷嬷又忆起姜皇后从怀胎到生产的事。而往事重提之际,又难免牵起眼前的伤心事,直将自己说到老泪涟涟。
这会儿,巧茹带着姜明霄回来了。
被放到软榻上,姜明霄本是要向往曲锦萱身边去的,见徐嬷嬷哭得伤心,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举了小肉爪子要主动去帮徐嬷嬷擦泪,嘴里还连声说着“不不不”。
徐嬷嬷自觉涕泪一脸,不敢让姜明霄碰,赶忙抽了巾帕抹干脸,与曲锦萱道着歉“姑娘您瞧,老奴这又失态了,真真是人上了年纪啊,便糊涂得很。”
拭了泪后,徐嬷嬷又向曲锦萱请求道“下回庆王妃再来,姑娘您若得空,便使人唤老奴一声,老奴来劝上王妃娘娘两句,让她莫要那般伤心。”
曲锦萱应着,换了条巾帕递过去“嬷嬷太伤神了。您莫要想太多,午间好好歇歇,把精神给养回来。”
如常用过午膳,哄着姜明霄午憩后,曲锦萱倚在软榻上,看了会儿窗外被风吹得斜斜的树叶后,坐起身道“屋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巧茹,你看好霄哥儿。”
巧茹应过,曲锦萱便带了另名宫女随侍。出殿时,正好见得不知打何处匆匆赶回的苗钧水。
听闻曲锦萱要去外头走走,苗钧水便也主动请求跟在后头,说是宫里他至熟,若行得陌生处,还能为曲锦萱介绍几声。
余光打了眼身后,苗钧水又小心提议道“姑娘若想好好逛逛这宫里头,许要不短的时辰,要不拔上两名哑卫跟着”
对此,曲锦萱并未拒绝。
路经昨夜的花圃,穿过步移景异的长廊,近得奇石嶙峋的假山,听了音涧叮咚,再向前,一行人到了处湖心亭歇脚。
那湖心亭四围碧草如织,绿得直逼人眼。
驳岸之上,有翠色弱柳垂立,偶尔被风吹得腰儿更向下弯,便会在湖面之上,点出一圈圈水纹。
正要坐上石凳,曲锦萱忽然低头在自己腰间看了两眼,接着,她又退开步子,向自己方才站过的、经过的地面不住张望。